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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欧阳修的礼乐观与《新唐书·礼乐志》的纂修 孙晓辉
内容提要: 《新唐书·礼乐志》是北宋前期施行礼乐治国的政治背景和庆历学风学术背景下的产物。《新唐书·礼乐志》序论与《崇文总目》礼部叙论、《太常因革礼》序皆出自欧阳修之手笔,其论贯穿了欧阳修的礼乐观。欧阳修编撰《新唐书·礼乐志》的主旨就是考察唐代礼乐沿革,以唐代典章制度为宋代礼乐施政之源。
关键词:欧阳修《新唐书·礼乐志》《新唐书·礼乐志》序《崇文总目》礼叙《太常因革礼》序
二十四正史有三部《礼乐志》,即《汉书》、《新唐书》和《元史》之《礼乐志》。《汉书·礼乐志》开宗明义,说明二者并行,合为一体的写作原因是“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汉书·礼乐志》之后的《新唐书·礼乐志》,其修撰同样是因为北宋前期制礼作乐“礼乐之用为急”、“礼乐相须为用”的社会需要。《汉书·礼乐志》叙雅乐沿革,汇音乐典章和太常制度,成为《新唐书·礼乐志》的权舆。欧阳修编撰《新唐书·礼乐志》时发展了班固的礼乐观,使之成为正史中篇幅最大的《礼乐志》。
《新唐书·礼乐志》是北宋前期施行礼乐治国的政治背景和庆历学风学术背景下的产物。《新唐书·礼乐志》十二卷,前十卷《礼志》为《大唐开元礼》的缩写,总述仪式,使音乐附丽于礼仪;后二卷《乐志》,陈述唐代音乐现象并阐述音乐史识,综述唐代音乐历史,并对唐代雅乐乐律、雅乐生存的根源、俗乐乐律以及雅乐与燕乐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得出了“唐俗部诸曲,悉源于雅乐”的著名结论。欧阳修改变《旧唐书·仪礼志》实录郊祀事件的写法,以十卷篇幅去缩写一百五十卷巨帙的《大唐开元礼》,其答案在于仁宗时的礼乐之“急用”,即唐代礼乐制度“至其盛也,有足取焉”。《新唐书》卷二三《仪卫志》序言,中华书局1975年校点本第481页。唐代礼乐制度“足取”以资考镜,这是欧阳修撰《新唐书·礼乐志》的重要原因。 一、《新唐书·礼乐志》的修撰背景
北宋至仁宗一朝,政治升平,礼乐大兴,图籍大备,使北宋思想文化发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盛况。清代学者全祖望在《宋元学案》序录中盛赞“庆历之际,学统四起”。以庆历时期为中心延展到整个仁宗朝的文化现象,统称为庆历学统。何泽恒:《欧阳修之经史学》第一章第二节“庆历学风之兴起”,国立台湾大学中文研究所郑因百先生指导硕士论文,1976年油印本。又刘昭瑞:《庆历之际——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发展的又一高峰期》,《宋辽金元史》1991年第4期。经学、史学、文学成为这一时期思想文化的三大支柱。同时乐律学、金石学等学问在此时业已成为专门的学科。 北宋经学尤重《周易》、《春秋》和《周礼》三经。对《周易》重新阐释导致宋
义理之学的兴盛;《春秋》之学则直接影响了北宋的史学,使之在经学的启发下走上正统史学的道路;而以《周礼》之礼乐刑政言治理国家,使北宋礼学复兴,并走上实用礼学的道路。
总之,北宋儒学复兴正是宋代学术复兴。本章拟从北宋礼学、史学和乐律学背景下考查《新唐书·礼乐志》的纂修。 (一)礼学
仁宗时经学的突出成绩是礼学的发展。经学乃宋学之核心,“经学自汉至宋初未尝大变,至庆历始一大变也”。皮锡瑞:《经学历史》第八《经学变古时代》。以孙复疑传、欧阳修疑经,至李觏议古,使经学疑古、经学致用成为时尚。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八:“自汉儒至于庆历间,谈经者守训。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排系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这一时期礼学重要特征是礼学成为实际之学——以礼学为中心探讨礼乐刑政诸端政策,使礼制为政治服务。仁宗时“皇祐明堂之议”是一场礼学大讨论,反映了朝廷重视礼制的倾向。《太常因革礼》的制定乃是北宋礼学的集大成之作。
对《周礼》重新阐释和理解是北宋礼学发展的基础。宋人重视《周礼》,旨在取法三代以为王制。李觏有《周官致太平》,王安石据《周礼》而推变法新政,并著《周官新义》,皆演绎《周礼》以切时用。
自胡瑗分经义、治事两端讲学,宋儒求经致用之风渐兴。他们研究仪注之学,将礼学视为施政立教之本。凡经国之策,修身之学,皆以礼制为准则。孙复《儒辱》以“仁义礼乐”为“治世之本也,王道之所由兴,人伦之所由正。”孙复:文渊阁四库本《孙明复小集》卷三。故衣食往行,宫室器皿,长幼之序,祭祀婚丧之仪,皆为礼学探讨之范畴。
仁宗朝礼学代表人物是李觏和欧阳修。皇祐初的李觏,上《明堂定制图》。嘉祐中,太学说书。著有《富国强兵三策》、《易礼二论》,《周礼致太平论》。李觏:文渊阁四库本《旴江集》卷五至十四。所著《礼论》开宗明义以礼乐刑政为天下之大法,云:“曰乐,曰政,曰刑,礼之支也。”又:“夫礼,人道之准,世教之主。”他的思想代表了这一时期礼学的笃实倾向。
欧阳修重礼,特重政治制度。他认为礼学非玄学,礼学与治国之策密切关联。欧阳修在《答李翊第二书》中说:“故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为急,而不穷性以为言。”《武成王庙问进士策》申称:“儒者之于礼乐,不徒诵其文,必能通其用;不独学于古,必可施于今。” 欧阳修推崇《周礼》,策问进士之时,盛赞三代之治,数问周礼制度。其问:“问三王之治,损益不同,而制度文章,惟周为大备。周礼之制,设六官以治万民,而百事理。夫公卿之任重矣,若乃祭祀天地日月宗庙社稷四郊明堂之类,天子大臣所躬亲者,一岁之间有几?又有巡狩朝会师田射耕燕飨,凡大事之举,一岁之间又有几?而为其民者,亦有畋猎学校射乡饮酒,凡大聚会,一岁之间有几?又有州党族官岁时月朔春秋酺禜询事读法,一岁之间又有几?其斋戒供给,
期召奔走,废日几何?由是而言,疑其官不得安其府,民不得安其居,亦何暇修政事治生业乎?何其烦之若是也?”《居士集》卷四八《南省试进士策问三首之二》,《欧阳修全集》中国书店1986年影印世界书局1936年版第328页。 从以上提问可以看出,欧阳修并不一味崇尚《周礼》,周礼成法烦琐,不宜用于当朝。他认为,“治有繁简”,施政必“各适其宜”,应“颁大法而守之”。这促使他考察汉唐礼制,并从中吸取适合宋代的礼制,其《问进士策》继续发问:“自三代之后,有天下,莫盛汉唐。汉唐之治,视三代何如?其民田之制,税赋之差又何如?其可施于今者又何如?”《居士集》卷四八《问进士策四首之一》,同上329页。
“欧公言政,尤重制度。而制度之要,则在礼乐。”何泽恒:《欧阳修之经史学》第232页。欧阳修认为唐代之政可以立法垂世,故效法唐礼成为他主要的政治思想。《新唐书·礼乐志》采唐礼之实用,礼乐并举,正是欧阳修政治思想的反映。
(二)史学
庆历史学的主要思想是史法《春秋》,以《春秋》笔法为正史之宗。《玉海》卷四六“正史”阐明史学之源:“历代国史其流出于《春秋》,刘歆叙《七略》,王俭撰《七志》,《史记》以下皆附《春秋》。荀勖分四部,史记旧事入丙部,阮孝绪《七录》记传录记史传,由是经与史分。编年纪传各有所长,编年所载于一国治乱之事为详,纪传所载一人善恶之迹为详。编年其来最古,而人皆以纪传便于披阅,号为正史。”
北宋流治者重视修史,并冠以《春秋》名义重训借鉴。太宗朝所撰《汉春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四大中祥符三年。仁宗朝王轸撰《五朝春秋》,赵瞻著《唐春秋》,尹洙别作《五代春秋》,孙复作《春秋尊王发微》,皆说明提倡《春秋》之学,史法《春秋》成为这一时期史学倾向,其目的是以《春秋》之体,明治乱之本,著劝戒之道。
一方面,北宋重视修本朝史,并强调寓《春秋》笔法。宋代史馆制度严备,舍人院、崇文院、编修院、国史院、监修国史、会要所、国史日历所、太史局共同承担史职。本朝编修重视《春秋》史法。北宋末蔡绦《铁围山丛谈》卷三云:“国朝实录、诸史,凡书事皆备《春秋》之义,隐而显。”仁宗朝修《三朝典故》,以唐史为施政之范本,逐朝修《圣政》、《宝训》,建立正统史观下的修史制度。参见蔡崇榜:《宋代修史制度研究》,台湾文津出版社印行,1991年版。
同时,重修前朝史也是这一时期史家的共同追求。北宋学者以为五代乱世不足称道,而重视唐史。特别是仁宗时期,重修唐史蔚然成风。仅仁宗一朝修唐史著述有:王沿《唐志》21卷,石介《唐鉴》3卷,梅尧臣《唐载》26卷,孙甫《唐史记》75卷,李迪《君臣龟鉴》80卷等。此外,北宋初年又有赵瞻《唐春秋》50卷、赵邻几《追补唐实录会昌以来日历》26卷和陈彭年《唐纪》40卷。参见谢保成:《北宋前中期的唐史研究与〈新唐书〉重修中的几个问题》,见《中国史研究》1997年4期。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六总结这一时期重修唐史之
现象:“宋初绩学之士,各据所见闻,别有撰述。如孙甫著《唐史记》七十五卷,每言唐君臣行事,以推见当时治乱,若身历其间,人谓终日读史,不如一日听孙论也。又赵瞻著《唐春秋》五十卷;赵邻几追补《唐实录》、《会昌以来日历》二十六卷;陈彭年著《唐纪》四十卷。诸人皆博闻勤釆,勒成一书,必多精核,欧宋得藉为笔削之地。”
孙甫以《春秋》编年之法作《唐史记》75卷,即为重修唐史的代表作。《直斋书录解题》称“甫以《旧唐》繁冗遗略,多失体法,乃修为《唐史》,用编年体,自康定元年逮嘉祐元年成七十五卷。为论九十二首”。 石介曾仿《贞观政要》作《三朝圣政记》,又修《唐鉴》,针贬时事,以武则天暗刺庄献皇后专权。云:“夫前车覆,后车戒。前事之失,后事之鉴。”“噫!唐十八帝,惟武德、贞观、开元、元和百十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 石介:《徂徕石先生文集》卷十八:“唐史臣吴兢,尝为《贞观政要》,臣窃效之,作《三朝圣政记》。”中华书局1984年校点排印本第210-212页。此文道出宋人重修唐史的主要原因,正是以唐史为鉴。
《宋史》卷二○三《艺文志》史钞类著录修唐史著述有:孙甫《唐史论断》二卷,石介《唐鉴》五卷,范祖禹《唐鉴》十二卷,张唐英《唐史发潜》六卷,陈惇修《唐史断》二十卷,王谏《唐史名贤论断》二十卷,程鹏《唐史属辞》四卷,郑少微《唐史发挥》十二卷,叶学士《唐史钞》十卷,唐仲友《唐史义》十五卷,又《续唐史精义》十卷等,可见宋一朝修唐史之盛。
庆历史学之集大成者为欧阳修。欧阳修通经史,重春秋笔法。欧阳修学《春秋》于胡瑗、孙复,尊孙氏《春秋尊王发微》。孙氏提倡《春秋》之学,撰《春秋尊王发微》十二卷、《春秋总论》一卷,旨尊王攘夷,维护王政。欧阳修又与尹师鲁交,得其春秋简重之笔法。他称师鲁“长于《春秋》”,其文章“简而有法”。欧阳修还曾问《春秋》于刘攽。 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上。总之,欧阳修法《春秋》“直书而不隐”,旨在“正名分”、“别是非,明善恶”。《居士集》卷十八《经旨》之《春秋论中》:“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 《欧阳修全集》第132页。他视史书为国家法典,可以“垂劝戒示后世”。《奏议集》卷十二《论史馆日历状》,《欧阳修全集》第849页。故苏辙在《欧阳文忠公神道碑》评价欧阳修之史学:“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撰《五代史》,二书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其表、传、志、考,与迁固相上下。”《欧阳修全集》附录卷二,中国书店1986年版第1351-1352页。朱子谓宋代忠议之风起于范文正公,而以春秋之法辨冯道之是非者,则始于欧公。《朱子语类》卷四七。又《困学纪闻》卷十四:“欧阳子司马温贬冯道,春秋之法也。我朝太宗谓范质久世宗一,死所以立万世为臣者之训。”
欧阳修所代表的史学观,是庆历学统的史学正统。仁宗时欧阳修主编的两部史书——《新唐书》、《五代史》皆是在新史观指导下对旧史《旧唐书》、《旧五代史》的重新认识和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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