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小说叙事风格的新组成

大众市场接受，成了作者甚至出版商都在关注的问题。不可否认，作为消费主体的大众在当 下文学市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对作品的认同直接关系到作品销量、作家获得的版 税、出版商赢得的利润，最终可能直接影响作品的出版。于是，以大众为对象生成的“大众 文化”成为作家所不可避免的问题，“大众文化是在工业社会中产生，以都市大众为其消费 对象，通过大众传播媒介传播的无深度的、模式化的、易复制的、按照市场规律批量生产的 29文化产品。”74由概念可以看出，大众文化具有商业性、流行性、娱乐性等特点，这些特点

也成为影响当下文学创作的方面，以“80后”写作为例，从初出文坛的青涩青春体验到现 如今满是叛逆或感伤的情感宣泄、充斥着物质享受和精神空虚的写作套路，其实都是受到了 大众文化无深度、模式化且批量生产的影响；再套用约翰·费斯克“大众文化是创造并流通 意义与快感的积极过程””，就会发现大众文化最根本的便是“被消费”，而途径则是创造 并流通“快感”。大众文化营造“快感”的思路，也成为”新世纪文学”创作所借鉴的思考。 在笛安小说中，也能够看出她的思考，即引入时尚叙事为小说增添阅读的“快感”。 (1)悬疑叙事

悬疑叙事因其惊险、刺激，特别能够激发读者阅读的“快感”，笛安在《芙蓉如面柳如

眉》中，就采用了这时下通俗小说最为流行的悬疑叙事。通过开篇对夏芳然的故意杀人案的 侦破，设置重重悬念，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吸引读者的阅读，探索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相 结合的文本。小说的情节展开是警官徐至对夏芳然系列案件的侦破，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制造重重悬疑，通过悬疑推动小说的叙述。

开篇设置了两个人的对话，点出了女主人夏芳然，虽然没有交代对话的地点，但是可以 推断出，这是警察和嫌疑犯之间的对话，从两人的对话中，笛安抛出了小说的第一个悬疑： 夏芳然拒绝承认自己杀害过两个人，但是同时拒绝证明。到底夏芳然杀没杀人?她和两个之 间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的出现使得小说有了继续下去的推动力。小说采取“过去(回忆) ——现在(陈述)——过去(回忆)——现在(陈述)”的交叉叙事结构。通过“现在的陈

述”设置悬念，通过“过去的回忆”对悬念加以解释，这种“过去”与“现在”的交叉，使 小说不断呈现新的疑点，又不断加以破解，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通过小说的叙述，就 可以看出，悬念一夏芳然案件中的被害人是陆羽平和丁小洛，警察力求找到夏芳然的作案证 据，当他们对夏芳然案件进行侦破时，又引出了小说中第二个悬疑：夏芳然两年前毁容案。 这个发生在两年前的案件被陈述了出来，将整个事件又覆上了一层迷思。当整个破案好像要 向毁容案倾斜时，一个线索人物赵小雪的出场又将毁容案悬隔了起来，赵小雪出现力求证明 夏芳然杀害了陆羽平，并交代了证据：她给夏芳然写的信。这样一来，整个案件仿佛已经水落石出：夏芳然因为第三者的出现对陆羽平心怀怨恨，找机会将他杀害，并杀害了目击者丁 小洛，并且值得注意的是，夏芳然也同意认罪，只是强调对丁小洛的死是意外为之。当事件仿佛尘埃落定时，变数又发生了。作为案件目击者的罗凯拒不承认夏芳然会杀人，将悬念又 一次的抛出：案件是否另有隐情?这时，夏芳然的朋友小睦无意间对徐至表示，作为确定夏 芳然杀人动机的信，夏芳然并没有看到过，而是自己将它藏了起来，这使得案件又引出了两 个悬念：夏芳然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小睦为什么一直隐瞒认识硫案的罪犯孟蓝? 这两个悬念让已然明了的案情又回了原点，甚至更令人捉摸不透。通过对故事的叙述，作者 最终将事实一一道来：夏芳然和陆羽平相约殉情，丁小洛和罗凯受不了周围人的轻视而决定 自杀，两对赴死的青年男女途生变故，最终陆羽平自杀、丁小洛被误杀。至于书中的另两位 线索人物孟蓝和赵小雪，都是因对心系陆羽平而对夏芳然怀恨在心。至此，整个案件告一段 落。及至小说的最后，罗凯在和夏芳然的谈话中，揭开了小说最后一个悬念：小说中隐秘的 夏芳然一直心系的初恋男友，其实正是罗凯的父亲。小说的叙述可谓峰回路转，几处悬念的 设置显示了作者对小说结构做出的精心布置。并且，笛安一边在小说中不断的设置悬念，让

小说充满谜题，另一方面又整体把握了结构，没有因悬念的设置毁掉小说的整体，最为可贵的是，在众多的悬念设置和人物关系中，笛安始终把握住了各个环节，没有造成细节的遗失 和混乱，使得整个故事结构完整统一。

小说运用悬疑叙事，整个故事给人以变化莫测的感觉，但是小说却在探讨一个相当严肃 的主题，即美与尊严。作为悬疑之一的夏芳然承认杀人，正是因为她想要尊严的死去，而不 是被人们一直误解；而丁小洛自杀的悬疑，也是因为她不能忍受别人对她的轻视，选择意思 保全尊严。这些悬疑的设置与解答，使得整个故事得以呈现。应当说，笛安在这部小说中， 依然追求严肃文学，这主要通过她对小说中主题和人物命运的思考，以及小说人物设置等等 可以看出。但是，小说又显示出了她对时尚写作的借鉴，即悬疑叙事。悬疑叙事是笛安在这 部小说中所探索和运用的叙事策略，这种时尚化叙事形式，是笛安对大众文化和文学相结合 的一个思考，是在“新世纪文学”背景下所做的一次探索。大众文化追求小说的新奇性和通 俗性，故事性与可读性，即追求“好看小说”。“悬疑”是当下时尚写作的一个成功的叙事策 略，它通过“作者抛出的无数条牵住读者新的绳索，使你为人物命运担忧，产生紧张、焦急、猜疑、期待等心态”、“悬念具有唤起读者探秘心理的奇特效力，这种力量一是来自构成悬 念事件往往具有非常规性，因而读者感到陌生，感到神秘，但因有其危险性又使读者感到与 自己密切相关，所以对读者具有吸引力和参与意识。”76正是因为悬疑有着如此吸引读者阅 读的优势，在新世纪通俗文学中，也可以看到此类小说的畅销，比如一直致力于心理悬疑小 说写作的蔡骏、时下市场流行风靡的“盗墓文学”等等，都有着强大的读者群和市场吸引力。这是整个市场的趋势，也成为现今作家在探索的一个写作途径。作家张洁在她的小说《知在》 (《收获》，2006年第一期)中亦运用了此种悬疑叙事，尝试了传统文学与时尚写作相结合 的思路，也受到了读者的欢迎。由此看来，悬疑叙事可以作为当下作家的一个写作思路，因 为它毕竟有着营造小说气氛、推动情节发展，吸引读者的阅读的优越性。“新世纪文学”，如 前文所引张未民所说，“即是创作也是写作”，创作关乎小说的创新，写作多在意小说的接受。 现今大众文化的背景，市场化的现实，也使得作家们不得不思考文学与时代的关系，思考文 学与市场的关系，这之中所运用的途径，或许从文学角度来看是一种无奈的妥协，但是，文 学市场的需求如此真实的存在，作家们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即使换做另一种思维，作家尤其 是“80后”作家一直以来把市场销量作为证明自己作品价值的一个最为重要的方面，因此， 适应市场，也许在他们看来，也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方式。这点从笛安的小说历程也可以看出： 初出文坛的笛安，有着极为纯正的文学思路，《姐姐的丛林》、《莉莉》等作品坚持了严肃文 学的写作，即使是第一部长篇小说《告别天堂》，也以“成长者的庄重恳切，投入而沉静的 书写着”\，这种真诚而“沉静”的写作态度值得称赞。但是在《芙蓉如面柳如眉》中，笛 安明显显示出了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写作，这不仅是因为她选择了一群并不熟悉的形 象进行创作，还因为她不那么“沉静”的写作态度，开始关注市场的导向，并寻找小说的“卖 点”。不知这是否和出版社的营销思路有关，看到2006年初版的《芙蓉如面柳如眉》，可以 看出春风文艺出版社对笛安小说青春文学的极力打造：封面及扉页用的都是彩页的青春美少 年和美少女画像，在封面上更是印有“华语文坛最值得期待的文学新星天才少女点的华彩、 磅礴之作!”如此大的阵仗，实在是吸引市场眼光和青少年购买的有力武器。想来春风文艺 对笛安的如此定位和包装，也不能不影响笛安的小说创作。出版商和市场的影响、作家在此 影响下自身文学观的变化，都使得文学创作有了不同的表现，想来作家都不希望自己的作品 “缺乏文学性”，但是这种文学与市场的调和是否真的不会触及作家的文学创作，还是作家 已经感觉到了在市场影响下的无力感，也许这也是“新世纪文学”研究也无力作答的疑问。 (2)小资言情叙事

如果说悬疑叙事是笛安小说一种有意尝试的叙事策略，那么言情叙事也许更是作家(尤 其是女性作家)惯用的叙事手法。张爱玲一直表示对言情小说的偏爱，小说也一直坚持言情

叙事的框架，但是她的小说又以主题之深刻、意象之独特、结构之精巧超出了通俗言情小说 的套路，是极具文学性的严肃文学作品。在通俗小说中，言情小说一直深受读者尤其是女性 77邵燕君．以真切的体验击穿成长之痛——评笛安的创作．南方文坛．2007年第4期 32读者的青睐，究其根本，应当在于其童话般的情节和人物设置给予现实中人们以“补偿”， 让她们通过阅读的“快感”“补偿”现实庸常的人生，于是在八十年代出现了琼瑶式苦尽甘 来的爱情，使经历过日常生活艰辛的妇女为之着迷；在九十年代出现了席绢式浪漫清新的爱 情，为开始进入消费社会的中国社会提供精神上的休闲；及至新世纪，言情小说在消费社会 的背景下，更注重爱情与品位的追求，于是一种时尚的小资言情叙事成为当下言情小说的主 流。

“(20世纪)90年代后期‘小资’重新成为流行文化的褒义关键词，以取代过于激进的 ‘前卫’，用来指称起源于上海的都市青年白领(准中产阶级)及其优雅趣味，成为流行趣 味的最高代表，并与白领丽人、旗袍、个性时装、酒吧、卡布奇诺咖啡、孤独、忧伤、经典、 格调等语词密切联系。”78由这段对小资所下的定义可以看出，与其说小资代表了一类群体， 不如说其代表了一种文化趣味，这种文化趣味追求高雅，讲求“仪式感”，迷恋自我的感觉， 不屑于大众文化流行的性与暴力，寻找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纯粹的爱情。随着中国社会物质水平和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接受现代文化的青年一代(尤其是“80后”的青年)格外认 同这种文化趣味，虽然有的人还达不到白领的标准，但是对这类文化趣味很是迷恋，其背景 下的小资言情小说正中他们的阅读“快感”，因此在此背景下出现的安妮宝贝、张悦然等一 批写作小资言情小说的作家，她们的作品极受“80后”读者的追捧。

笛安的小说借鉴了小资言情叙事的策略，在她的作品中，虽没有言情小说大段的情感历 程，但在细节的设置和故事情节上，能够看出笛安的有意安排。首先在一些细节上，笛安的 安排显示出了小资文化的追求，比如《姐姐的丛林》中小姨和“我”所从事的艺术专业，显 示出了小资的身份；东霓和夏芳然咖啡店女老板的身份，显示出了小资文化所追求的品味， 这些近乎“模式化”的人物身份的设定，很明显的突出了人物的定位和感情走向：这些女性 形象美丽聪颖，高贵且自负，追求自由，年少时为爱情奋不顾身，经过岁月的洗练生发出“曾 经沧海”的成熟魅力。对于采取这种定位，想来也是要迎合读者的口味，对于喜欢小资言情 的读者群，对小说也有着固定的想象：人物设置同样要美丽的女子，但是要突出她的气质、 设置她有品位的身份或爱好；小说的情节要突出爱情的纯粹，要注重内心的感受，最好结尾 处设置“爱而不得”的感伤。从笛安的小说中可以看出她对小资言情叙事的应用。在《姐姐 的丛林》中，笛安设置的多条感情线索，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当属小姨与姐姐的同性之爱， 笛安把这条感情线索作为一个暗线，当这段隐秘的情感被“我”发现时，故事发展到了高潮。 78宋大可、张闳．21世纪中国文化地图(第一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29页

33“同性之爱”随着新世纪人们视野的开阔，己由过去的隐秘发展为现如今社会较为普遍的接 受。之前女性文学中女性之爱被赋予的女性身份不被认同而寻求同性抚慰的隐喻，也已经不 再被大众所关注。随着日本文化的引入，在青年一代中，言情小说分支下的“耽美小说”渐 渐成为时尚流行阅读。在晋江、起点等中文创作网站上，“耽美小说”点击率高居不下。“耽 美小说”指的便是描写同性之爱的通俗文学作品。青年一代因为其对新事物的追逐和对纯粹 爱情的向往，往往容易接受此类作品，在他们看来，这种超越了性别、抵御了传统压力的爱 情，更加令人敬佩；再加之耽美小说的情节多体现情感的艰难和坚守，追求时尚的年轻人很 容易产生认同和阅读的“快感”。正是由于青年一代对同性之爱接受和对其“纯粹爱情”的 界定，都符合当下小资言情的特点，因此其就成为小资言情叙事的一个方面。《姐姐的丛林》 毫无疑问是一部严肃文学作品，但是其中对言情小说的借鉴，尤其是对同性之爱的叙述，也

会吸引一批年轻的小资读者群，颇有“无心插柳”之所得。无独有偶，在2009年，最小说 上转载了笛安写于2007年的旧作《迷蝴蝶》，转载时更名为《广陵》。《广陵》同样是一篇写 同性之爱的作品，并且引入历史人物嵇康，描写“我”对其由尊敬到热爱的情感历程，以《迷 蝴蝶》为题，颇有不知是梦是醒的哲学意味。小说力求出彩，但是其言情小说的套路并不能 引人注目，冈此在《布老虎青春文学》发表时并没有什么反响，直到2009年转载到《最小说》，并更名为《广陵》，才广泛的被大众所熟知，并且一时间引起了广大读者的追捧，小说 被多次在网络上转载，笛安的“粉丝”纷纷留言称为这份感情感动不已。小说的更名其实已 经有一些笛安的思考在其中，如果之前“迷蝴蝶”的命名表现出笛安在写作中寻求纯文学的 维度，那么更名为“广陵”则淡化了之前的思路，更想要突出小说的情节和情感，在当下耽 美小说在青年一代中成为阅读的时尚时，以此做为切入读者接受的“卖点”，这种对时尚叙 事的引入和处理也使得小说取得了较好的反响。

在《芙蓉如面柳如眉》和《东霓》中，笛安引用了小资言情小说中的人物设置和叙事策 略。把女主人公塑造成美丽高傲的成熟女子，通过自身的气质和不俗的品味(她们的身份是 咖啡店老板)吸引了许多爱情。在书中，笛安沿用了小资言情叙事的桥段，给这两位美丽高 傲的女子以痴情的恋人，夏芳然的恋人即使她毁容也不离不弃；东霓的追求者年轻优秀，包 容她和她的儿子，但是由于这两个女子的敏感和自尊，她们最终失去了爱情。读者很容易被 王子／公主式的爱情所感动，且小资言情叙事在这基础上增加了一个重要的桥段，便是纠结 于“爱情”与“自我”，女性的身份让她们对爱情充满向往，但是现实且自尊的头脑使得这 些美丽又聪明的女主人公常常保全了自我，丢失了爱情。这是小资言情常用的桥段，为的是 迎合读者的阅读和思考(读者多为聪明自主的小资女性)，并通过叙述这种“爱而不得”的 34宿命感，给读者以残缺的美感。需要注意的是，笛安虽然借鉴了这种叙述方式，但是探讨的

仍然是严肃的文学命题，即尊严的至高无上、人性的多面以及宿命。正是这种对人类终极问 题的文学思考，使笛安的小说达到了严肃文学的标准。但是时尚叙事的引入，使小说显得模 式化和剧情化，也是笛安小说所不可回避的问题。纵观笛安的小说可以发现，在《姐姐的丛 林》、《莉莉》等早期小说中，笛安的写作显示出了对文学的探索，文章写的清新不落俗套， 但是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东霓》，不知是不是市场的影响使得作者的创作力不从一tl,，小说

越来越呈现出言情小说的模式感、情感的宣泄和人物设置的不合理。从笛安的小说中我们可 以看出笛安对小说写作的思考，但是如何让小说在文学和市场中获得双赢，还是需要笛安沉 静的创作态度和长期的创作实践。毕竟文学不是商品，文学的商品属性只是生发于当代的属 性，要想让作品获得文学史价值，还是要不断追求传统文学与当下文学的融合，创造出商品 属性与超越属性并存的文学作品。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