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曹植诗歌
不仅用拟人将明月写得似通人意,它好像也为同情思妇而踌躇不安;而且那流连不返、欲进不进的“徘徊”之状,不正是思妇内心愁绪纷乱、骚动不安的象征么?“上有”四句,则似银幕中的画外音,它介绍了主人公的情绪和身分。 往下即换作第一人称口气写思妇的自述,恰如一段动人的台词:夫君出外远游已超过十年,撤下我自己常常孤零零地独宿空闺。夫君好似那路上轻扬的尘埃,可以随风浮扬高飞;而我却宛若那水中沉积的浊泥,永沉水底无出头之日。夫妻本如尘泥同为一体,而今地位、趋势竟如此迥异,则何时方能聚首和谐呢?这段写得情辞委婉恳挚,哀怨悱侧动人,而取喻尤为新奇巧妙、生动贴切,意蕴丰厚,发人深思。
最后四句表达她的愿望和忧虑:我愿化作凉意惬人的西南风,越过漫长的空间吹往夫君的胸怀;要是夫君的襟怀真的不能为我敞开,那我将去依靠谁呢?“愿为”两句想象飞动,奇语警策,感情亦从前面低回哀伤中略略升抬,犹如暗谷中微现几绺曦光。结尾二句却又作翻转跌宕,仿佛长风受阻,回旋往复,进退维谷,不仅造成文势的高低起伏,令人回肠荡气,而且与首句“徘徊”之状,情景呼应,愁思绵绵凄婉,馀音缭绕不绝。
曹植生逢乱离之际,目睹了战乱给人民造成的大量妻离子散的悲剧,因而描写闺怨,自然是那个时代突出的社会主题。然而,此诗又不仅仅是写闺怨,它还寄托着诗人特殊政治处境的深沉忧伤。此诗一般认为作于黄初年间。其时文帝曹丕对曹植进行了一连串的打击迫害:先诛其羽翼丁仪、丁廙,继逼其与诸王兄弟就国,不准互通存问,并派监国谒者灌均严密监视,接着以各种借口贬爵、改封、迁徙,十一年中六次削爵,三次徙国。致使他壮志难伸,“汲汲无欢”。故元人刘履云:“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沉浮异势,不相亲与,故以孤妾自喻。”此篇亦知在雍丘所作,故有‘愿为西南风’之语,按雍丘即今汴梁之陈留县,当魏都西南方。”(《选诗补注》)
此诗通体比兴,将闺怨与讽谕巧妙地融合无间。钟嵘认为曹植的诗“源出于《国风》,”(《诗品》上)实则曹植也继承了屈原芳草美人的比兴手法。正如刘熙载《艺概》所说:“曹子建、王仲宣之诗出于骚。”本篇以男女喻君臣即是一例。其次,此诗语言朴素自然,绝无华饰,全以真情至性取胜,与诗人其它多数“词采华茂”、(《诗品》)“语多绮靡”(《诗比兴笺》)的诗作,风格独异。其音节和谐铿锵,平仄抑扬错综,不工而工;彼时虽未发明四声,然其中不少句子已与后代律句无异。可谓“抑扬态度,温润清和,金声而玉振之。”(张戒《岁寒堂诗话》)至其起调之警策高唱,口吻之穷态极变,文势之腾挪跌宕,结尾之凄惋不尽,皆无不表现出诗人的凌厉之才和深厚功力,而为后代诗人所激赏。试看张若虚名作《春江花月夜》中“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二句,大诗人李白《金乡送韦八之西京》中“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二句,皆从曹植此诗化出。于此可见其深远影响之一斑了。 (熊笃)
【赏析二】
曹植的诗歌,一般皆以建安为界,分为前後两个时期。前期的曹植正值年少气盛之际,以洋溢的才华令人侧目外,更因此受尽了父亲疼爱。曹操对这个“每见进难问,应声而对”的儿子,是“特见宠爱”的。於是这个时期的曹植,过的
是富贵无忧的公子哥儿的生活,诗歌里也就充满着少年人的雄心壮志及趾高气扬的意味,《白马篇》可作代表。而本来凭着出色的天赋与才华,曹植极有可能继承其父的霸业,只可惜他“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终於渐渐使曹操对他丧失信心。相反的,曹植的同父异母的兄长曹丕却自重自持,虽然才华光芒皆稍逊其弟,但曹操考量“文帝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三国志》)。
曹操的逝世,是一代风云的终结,同时也是曹植生命中的转捩点。曹丕继位以後,对这个一度曾是王位准继承者的弟弟十分防备。他不只把曹植分封至京城以外,使他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甚至还设了“监国使者”,以防其弟图谋不轨,威胁本身的地位。人们耳熟能详的《七步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正是曹植在曹丕的胁迫下,所作的一首哀泣骨肉相残的诗歌。这首诗歌真正的渊源不可考究,流传的版本亦有不同,出於曹植之手的可能性也很低,可是从这首诗里,还是得以见出曹丕兄弟间相互争斗猜忌确属事实。
曹植满腔抱负无处施展,而手足胞兄对自己处处防范,不禁令曹植心灰意懒。被压制受监视的结果,令他後期所作诗歌多倾向於感伤哀怨一类,而以弃妇自比更是其诗歌的特色之一。除了这首《七哀》,其他如《浮萍篇》、《杂诗》等诗里皆有怨妇形象的运用。
怨妇形象的运用,可以追溯至《诗经》。《诗经》里的女性有两种形象,一是窈窕贤淑的美女如《关雎》;另一类则是现实中的弃妇,例如《卫风.氓》。到了楚辞,女子常常是一种美好的象徵,用来代指美好的品性又或是借喻君主。此後的《古诗十九首》里,怨妇的形象更是运用得很普遍,如《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等,但这里面的思妇怨妇以写实居多。而发展到建安时期,诗文里的女子形象则是真实的弃妇形象与用作托讽的象喻两者兼而有之。曹植这首《七哀》里的弃妇,就是用作象喻的。
曹植一直是有政治野心、期盼成就丰功事业的,他在《与杨德祖书》中就说:“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应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这种致君为国的理想,不仅是曹植个人的志向,同时也是当时整个时代的风气反映。建安时代时局动荡不安,曹操的雄才豪行、英伟气势,在当时的建安文士间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带动了一股求取建功立业的风潮。曹植就是如此深受乃父与整个时代风潮的薰染,汲汲渴望能“名编壮士籍”、“捐躯赴国难”(《白马篇》)。
可是抱着成就功名期盼的臣子,如果不能获得君主的赏识任用,那便全无施展才能抱负之机,没有办法实现自我的价值。这样的君臣关系,就彷佛那个时代全心托靠男性的女子,一朝被夫君离弃,那就是没了依傍的怨妇,失去生存的价值以及生命的重心。曹植此时已自知功名无望,於是将满腔哀怨寄托在和他具备相同情感的怨妇的愁苦里。
刘履评《七哀诗》道“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也”。此话实在总括了《七哀》此诗的内容思想。七
哀,李冶《古今注》谓人有七情,今哀戚太盛,喜、怒、乐、哀、恶、欲皆无,唯有一哀,故谓之七哀。这样阐释七哀题旨的旨意,可说非常确切合适。七情失其六,唯余一哀,这份哀伤弥漫整体,本来应有七情之别如今同为一哀,十分突显了哀伤之厚重。《文选》就将本篇归入哀伤一类,而本诗的确是笼罩在浓浓的哀戚伤痛里。
《七哀》开头两句用的是托物起兴的手法。明月在中国诗歌传统里,往往起着触发怀想相思的作用,比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月夜,常常会撩起诗人绵绵不尽的思绪,勾起心中思念怪挂怀的人或事。所以当皎洁的明月照着高楼,清澄的月光如徘徊不止的流水轻轻晃动着,伫立在高楼上登高望远的思妇,在月光的沐浴下伤叹着无尽哀愁。曹植接着采用自问自答的形式,牵引出怨妇幽幽地叙述悲苦的身世,这同时也是曹植牵动了对自己崎岖境遇的感慨。从明月撩动心事到引述内心苦闷,曹植写得流畅自然,不着痕迹,难怪能成为“建安绝唱”。
丈夫外行已经超过十年了,为妻的常常形只影单的一人独处。夫妻本来像尘和泥那般共同一体,如今丈夫却像路上的轻尘,自己则成了水中的浊泥。轻尘浮空飞扬,浊泥却深沉水底,一浮一沉地位迥不相同,什麽时候才能重会和好?曹植於此自比“浊水泥”的弃妇,那麽“清路尘”指的自然是曹丕曹叡了。曹丕继位後不再顾念手足之情,疏远甚至防范着自己的亲弟。曹叡称王时,曹植多次上表上书自试,终究无法获得任用。所以曹植用了浊泥和清尘的远离相互映照,衬托出和兄长侄子形势两异的遥远距离。
曹植是多麽盼望着骨肉相谐和好,多麽期盼能在曹丕曹叡身旁效力献功。所以他说但愿能化作一阵西南风,随风重投丈夫,也就是兄长侄子的怀抱。可是丈夫的怀抱若是不开展,曹丕曹叡始终防我疑我,那麽做妻子的我又要依靠谁呢?曹植我“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抱负又如何得能实现呢?
人们往往能在外在环境的压迫困窘而激发出潜在的力量,曹植就是。当他意气风发、开朗无忧的时候,只能写些骑马射箭、山明水秀的,到皮不到肉的诗文,大部分没什麽深刻内涵,对後世影响不深。真正为人称道的,反而是後来落魄时迸发出来的火花。当政治上的失意,带给曹植罹难漂泊的愁苦,无所事事的曹植将全副精力、将积累在心中的满腔愤慨一并倾泻出来。所以刘勰才会以“思王以势窘溢价”,而司马迁才会认为好的文章“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而若从亚里斯多德《诗学》的观点来看,悲剧往往能在人的精神上产生一种冲洗的作用,故能给观众得到精神的愉悦和满足。所以曹氏父子中对後世影响最深的,不是领起一代风云的君王曹操曹丕,而是落寞失意的曹植。因为古今有多少文人皆自负具王佐才之能,但往往时势不予而身世飘零,结果反倒以文采着世。这些人的命运和曹植是十分相似的,故他们对曹植多怀抱着同情和认同。这也是为什麽曹植受人推崇之因。王夫之认为曹植的诗是“与人以阶梯”的,而曹丕则是“绝人攀跻”的(《姜斋诗话》),亦是出於这个理由。曹植诗里的哀伤具有一种普遍性,是大多数人所共有的人生经历,因此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魏晋南北朝是个文人自行自觉的时代,曹丕的反省在於对文体的辨析,而曹植的醒觉,则表现在中国语言文字特色的反省和把握上。在曹植的诗作里,已逐渐注意诗歌的对偶、铺排和雕饰。《七哀》用韵谐和,间用清尘、浊泥作为浮沉异势的两相比照,使得全诗的情感愈加曲折凄婉、含蓄意深。既有《诗经》哀而不伤的庄雅,同时也保留了《古诗十九首》温丽悲远的情调,这正是锺嵘《诗品》称其“情兼雅怨”之因。 参考书目:
1.曹植着,赵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
2.方北辰注译:《三国志注译》(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3.袁行霈、罗宗强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二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4.黄明、郑麦、杨同甫、吴平编《魏晋南北朝诗精品》(上海:上海科学院出版社,1995)
5.叶嘉莹:《汉魏六朝诗讲录(上)》(台北: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0)
(撰文者:雨天《暨南大学》)
仆夫早严驾·杂诗·曹植
原文:
仆夫早严驾,吾行将远游。远行欲何之?吴国为我仇。将骋万里涂,东路安足由?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译文:
车夫早已备车驾,我即外出去远游。远游将往何处去,征伐东吴雪我仇。将去驰骋万里路,归藩之路怎能走!长江之上悲风啸,淮泗之水迅疾流。意欲渡水灭吴去,痛惜身边无方舟。闲居本非我之志,情愿献身解国忧。
简析:
此篇是一首述志诗,诗中说自己愿意渡江征吴,而不愿意从东路归藩。这里“东路”指的是洛阳至鄄城的路。主题表現了自己不甘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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