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河畔（中篇全）

刚刚解放后的济南，市政建设及城市经济开始恢复，政府也要求各行各业迅速恢复到战争前的水平。作为化妆品行业的几位业主，开始聚集到一起，李汉三、曲鸿九等五人商议，响应政府号召，成立济南化妆品生产合作社。

父亲新建的字号是“济南义成和工业社”，简称“义成和”。将主要护肤产品“雪花膏”命名为“红莲霜”品牌，并开始在济南周围逐家推销自己的产品。

经过多次反复研究，结合传统工艺，将用猪胰脏、碱、香精等熬制加工成“黑肥皂”（俗称黑胰子）进一步做了改进。这种自创的产品，不仅价格比舶来品低很多，还有独特的优势——去污力特别强，冬天很容易洗净掌纹中的污垢，特别受中下层普通劳动者的欢迎。自己生产加工的蜡烛、梳头油、风油精等产品也因质量可靠有很好的销路，生意很快红火起来。

一个政权乌烟瘴气、老百姓倍受欺凌的旧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父亲心里由衷的称赞新中国，珍惜这种和平的社会环境。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个春节的大年初五，大姐降生在这个刚刚重新建立起来的幸福的小家庭里，满怀着对新中国未来的美好期望，父亲为他取名为“新华”。接下来大哥、二哥分别叫“中华”、“国华”-------

历经几十年战乱的人，才会倍加珍惜和平。建国初期，我父亲与大家一样，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并准备以自己的勤奋劳动去实现这个愿望。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扩大生产、大干一番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三反、五反”运动改变了他的人生。

（ 22）、三反五反

建国初期，政府在党政机关公职人员中开展了“三反”——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有新政权的气派。接下来的“五反运动”很快涉及到私营工商业者，“五反”是指——犯行贿、犯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犯盗窃国家经济情报。作为私营小业主，逐渐成为被反的对象，这是他所百思不解、始料不及的。

晚上，工作组将他们集中起来开会，并逐一批评，宣布各自“罪状”。他的朋友和熟人几乎无一幸免“落网”，五反的负责人给他的定性是“偷漏税”。

“我一向奉公守法、循规蹈矩，对新社会有感激之情，怎么成了?偷漏税?者，站到了政府的对立面上？”父亲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正在这时，税务局又出台新规定：私营业主进出货，必须由税务人员到场，实地察看并逐一贴上完税的税花。税的比重比过去也大幅提高，化妆品行业的税高达45%。不论多少货，都要如此执行，很耽误精力。这样一来，生产和销售都陷入极度困难之中。

一向不关心政治的父亲，开始用他比较敏感的心去观察政治风向——政府在号召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走集体化道路，作为独立经营者，前途肯定不会太久。

经过与朋友和家人的商议，决定抓紧跟上政府“公私合营”的步伐，母亲加入“造胰制碱业”的“济南市化妆品合作社”，父亲加入“油漆二社”任会计，这样总算是跟上了时代的脚步。

乡下爷爷也捎来信，说家里的土地、耕牛、大车都入社了。幸亏当年没有多买地，评定家庭成分时划为“下中农”，否则，成为富农就麻烦了！那是农村土地改革斗争的对象。听了这些，父亲纠结的心变得稍稍宽慰——“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往后咱就听从政府的号召，安份工作就是了。 （23）、饿着肚子辛酸地笑

随着三哥建华的降生，家里的孩子多起来。家在肥城县石横东衡鱼村的姥娘（外婆）独身一人、无依无靠，家里又遭遇了洪水，大沙河 冲毁了她的房子。父母亲都在工厂上班，实在照顾不了孩子们。为了能照顾老人，况且家里也急需要有人照看小孩，就把姥娘也接到了济南家中，这样一来，全家人有九口之多。

大姐早已担当起照看弟弟、妹妹的职责。每到吃饭时，都是提前帮忙做好饭，摆上几个黄色的搪瓷小盘，令弟妹坐好静候，公平的分配食物，像个小大人，俨然成为一家之主。姥娘照顾最小的吃喝拉撒，大姐负责接送大一点的弟妹上幼儿园。

父亲的工资是每月53元，母亲的工资为每月32元。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切东西都要凭票，孩子少的时候，家庭生活还可以。孩子越来越多，可父母的工资却是十几年没有增加。家中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粮食甚至常常无以为继。

在那个困难年代，别说钱不多，就是有钱也买不着粮食。家里有时买着鱼，就吃一顿鱼当饭；买着高粱米，全家人就凑合着吃一顿高粱米饭。每天都是先照顾孩子吃饱，大人只能凑合。有一次，父

亲饿得心慌，买不着粮食他就到医院去买了一大瓶500片的“食母生”。原以为这东西是大豆做的，能当饭疗饥，但却越吃越饿。后来同事那这件事取笑他，他也只好跟着辛酸的笑了。别人哪里知道——暗地里，他连农村喂猪用的酒精厂的酒渣也吃过了！ （24）、斧斤尺凿

休班日，从来没有从事过农业劳动的母亲，自济南坐火车去章丘平陵城挖野菜。原本认为农村里的野菜很好挖，但到那里才知道农村人也在吃野菜，直到快天黑时才好不容易挖到半麻袋，连夜又赶回家再添配上粗粮做饭吃。光来回的车票就是5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但为了暂时填饱全家人的肚子，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千佛山的后面有很多地瓜地，母亲心想，地里那么多地瓜叶子，咱掐一点吃不要紧吧？可是听说那里有狼，她约了几个生活困难的同事一同前往，没掐几把，就被人家当地农民提着棍子赶跑了------

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哥二哥，去南山刨检人家残留在地里的小地瓜。累了一天，终于弄回一袋小地瓜和地瓜把儿（与地瓜秧相连的部分）。

光靠这样不行，父亲只好动脑筋想办法。一开始，去天津悄悄买回自行车配件再转卖，但被人举报搞“投机倒把”，遭到了点名批评。这条路走不通，他又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到长清县张夏中学给人家刷油漆、写标志牌。报酬是每天1块钱，外加补助一斤地瓜干。那一块钱并不太稀罕，稀罕的是那一斤地瓜干啊！——再添上点菜就能够全家人吃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