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花醉三千客 之杏花春雨江南

堂前花醉三千客 之 杏花春雨江南

版权所有：s207 原作 提交时间：22:59:26 10月17日

有关江南和杏花的关联其实非常可疑，比如我在江南生活了整整二十七个年头，就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见过杏花。但是说起来的时候，这六个字就好象的顺口，几乎象东坡肉一样的顺口。其中的春雨还可以用用“烟雨”一类的词语蒙混过关，反而可以让我们领略这六字短语强烈的通用性，可是杏花却难以取代，好象“梨花”说起来就有点生硬，“桂花”也不太顺理成章，让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嗯，江南??嗯，杏花?

很惭愧，尽管我一直努力做出好学的姿态，却也没有能够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我能想到所有和江南或者杏花有关的来历大概只有陆游的那首诗。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做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尤及清明可到家。

关于这首诗，有一大堆罗哩罗嗦的解释：无非是说陆游是当初如何的雄姿英发志，无奈最后抗金未酬，花白着头发回到了杭州城里，等自己的戏落幕云云。不过知道小楼春雨的人大概比知道陆游的多，知道陆游的人又大概比知道写这首诗的背景的人要多，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记下了江南春雨的浪漫，却忘记了杭州城里那个曾经壮志暮年的诗人。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我要把这个结论归功于古龙古大侠------即使是不读古诗的人也记得白小楼和仇春雨，或者那把圆月弯刀吧？

在古龙笔下，这意境就只剩下一个完美的画面：客栈的屋檐正滴滴哒哒地往下掉着水珠，提醒昨夜那场绵绵的细雨是怎么样地滋润了乌泥的屋瓦；早上第一缕带着些许寒意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棂间溜了进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桌上的新茶腾腾地在阳光里散发着热气和馨香；握着粗劣的羊毫在客栈浅黄的信签上正胡乱地图画写什么，忽然听见外面清脆婉转的小女孩子的声音：“杏花要啊？新鲜的杏花！”越地的口音，软而甜。最关键的是这样一个气氛，这种气氛经常贯穿于古龙的全文之中。至于那个失意的诗人的感叹或者小女孩子的容貌，都是不可以关心的，免得转移了视线。

很显然，是一条雨巷。说到这个词，就忍不住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一样是湿漉漉的巷子里，走过来的是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我敢说，这就是通感了。因为把姑娘怎么样比做一朵丁香都是难以落实的，比比做白菜更难往实处落，因为我就没有见过丁香。可是，这种凄凉而甜美的感觉却完全可以想象。所以，不管是陆游还是戴望舒，都把我领到这样一种阴性的美好中难以自拔，相信这也是江南给人的印象了。是不是有人说，杭州是最女孩子气的城市？有点道理的。

800年以前的这一幕发生在杭州的孩儿巷里。这条古老的巷子在北宋的时候开始出名，因为这里出产很流行的瓷枕，经常是做成小孩的形状。如果大家的记忆力都不错，大概可以记得我们中学的历史课本上也有一副孩儿瓷枕的照片。说到“出产”，我又不禁暗自生疑：因为如果要烧制瓷枕，那一定就需要一个窑，这是不可能在闹市区出现的。据我的了解，或者起码据陆游说，在宋朝的时候，孩儿巷可是一个很热闹的街区呢！所以我决定相信是自己看错了，那一定是说“这里销售很流行的瓷枕??”，问题是我已经忘记了这个说法的来由，所以也没有办法求证，只好自己想象一下算了。

2000年的秋天，我骑着破旧的单车在孩儿巷穿行，在狭窄的巷子里，拥挤的铺子间，忽然想起1994年在这里接受M&M公司的培训上街去卖巧克力，想起1989年和同学一起在巷子口看游行的学生，想起1979年在这里陈旧的居民区里看望我的“丈母娘”---我妈的好朋友???由此想到800年前的陆游落寞地站在窗前，听清晨里女孩子的叫卖声。我的想象在这里卡了壳，因为我不知道杏花是什么样子。我只好尴尬地想象那女孩子拿着一个竹编的篮子，上面盖了湿了水的粗布，用来保护娇嫩的杏花。但是我还是再次遇到问题，因为我根本连杏花的香味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有一点：那时的孩儿巷里肯定是没有杏树的。不说那时的杭州一定是没有规划的城市，没有行道树，而且孩儿巷的位置也决定这里是商铺云集的地段，并没有花园的空间。最要紧的是，如果这里有杏花树，那小姑娘一定太没有商业头脑了！所以这女孩子一定来自郊区，长满了杏花树的郊区。MMD，我的思维一到这里就卡壳，因为我只能洞地幻想一堆模糊的绿油油的树，还有些白色的花，还都是恶狠狠地加了柔光镜以后的效果。实际上我一直怀疑陆游听走了耳，那小姑娘很可能喊的是：“兰花，兰花要阀！”时的封建制

度，也根本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老妈妈在喊。这个结果比较容易接受，因为这样的情形我实在看见的多。

小的时候，经常是在湖滨的公园里，看见穿得干干净净的老妈妈，两三个人，坐在花坛的石阶上，面前的竹篮子里一层一层叠放着湿毛巾和白兰花。走到她们面前去的时候，可以闻见很馥郁而恬淡的香味，软软地缠了我一身。白兰花很小，只有小指那么大，白瓣黄蕊，5分钱一对，用很细的小铁丝穿在一片碧绿的黄杨叶子上。早锻炼的老妈妈是她们的常客，买一对挂在胸前，香上整整半天。白兰花是很娇弱的花，离开湿毛巾的呵护，半天就变的焦黄了。有些外地人卖栀子花，栀子花要大的多，有半个拳头大小，白的耀眼，在浓绿的叶子里也看的很醒目。栀子花在杭州种的很多，香得很甜美，种在院子里非常的好，可是如果挂在身上，不但太大，香味也显得过于浓郁了。所以那些外地人的生意很快消失。有那么几年，街上游荡着种种劣质香水的气味，白兰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这两年，它又和名牌的高级香水一起杀回来了。最豪华的大商场门口，也可以看见这样的老妈妈，安静地坐在台阶上，面前放着竹篮子。从我面前风一样掠过的女孩子，胸口经常也会赫然地别着一对。白兰花也涨价了，现在要一块钱一对，但还是便宜。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在我看来似乎并不协调。坐在湖边的茶室里，夜风带着水腥气扑到脸上，腾椅子被我坐的吱吱乱响，青花的茶杯热气腾腾。这时也会有老妈妈慢慢从身边走过，轻轻问一句：“白兰花，要阀？”倘若这时对面坐的是心爱的女孩子，我就一定要买一朵，就着月光挂在她的胸前。不过这种情形总也没有机会发生，所以我也还是只有想想而已。

我还是忍不住要去想杏花：它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是清香袭人？有意思的是，倒是无心地看见过好多次杏花的后代。好多年以前，回山东的时候，看见集市上有新鲜的杏子卖，顿时很高兴，要叔叔给我买来吃。但是买来的杏子并不能吃，因为是青的，酸而涩。把杏子埋在糠里面，捂上一天，就变黄了，吃起来很香甜。不过我一吃就觉得似曾相识，用力回忆了好久才想起大概是幼儿园的时候吃过北京的杏脯，味道是很特别的。杏子是容易腐坏的水果，好象南方很少出产，近几年虽然渐渐可以看见，但是都不好看。新疆的水果里，似乎巴旦杏很有名气，粉红色的杏子，听说与天有福品尝，别处就少听说特别有名的，不象李子，嘉兴还有西施李。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杏子不算那种倾城倾国的水果，因为我在南方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新鲜杏子。要是它真的非常出众，在古代也该有杨贵妃一类的故事可以凭吊，在当代更该容易获得。所以我越发怀疑陆游当年的耳朵，难道宋朝的满街杏花，在800年后竟然都仓皇北窜了？要知道，橘子还分淮南淮北呢！不知道杏树的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如果从屋子里走出去的话，我看见的是桂花正在开放；银杏的叶子黄了；柿子树上挂满了小灯笼；香樟一样的郁郁葱葱；毛竹哗啦啦做响；柳树在风里扭的高兴??不过在心里，总留着那么一块地，一丛模糊碧绿的杏树在那里生长，树上开满更加模糊不清的白花，大小不详。最糟糕的是，这丛树是从一个小楼边的院子里生长出来的，楼下的巷子里走着卖花的小姑娘。看看，这全然不合逻辑，可我就是要那么想。想着杏花，想着江南。就象乌蓬船、金鱼、油菜花、白墙和石板路一样，这样片段而飘渺的江南才是我记得的那个真实的家乡。

你们看，我说的其实不是杏花，但是你们不可以说我误导，因为是想着杏花的时候这样闲扯了半天，也算是象七种武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