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解读齐物论16
庄子在这里仍是用比喻:“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这一段意思很简单,“大觉”为悟道,“大梦”为人生。人生苦乐,不过梦境。所以说“悦生”之心也没有必要。
“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这句话很有意思。说明前面的梦与觉,不过是处于人生大梦之中。所以庄子提示说:“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自以为觉”,非“大觉”。所以说是“愚者”。
然后庄子补了一句:“「君乎!牧乎!」固哉!”君是最高贵的,牧是最下贱的。可是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过在大梦之中罢了。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这句话相当有意思,说孔丘和你瞿鹊子是同一个级别,都是“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那我长梧子虽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终究说了这么一段话,那我还没有真正入道,也还在梦中。那我说的这段话既然是梦中说的,自然是胡话。但如果说这是胡话的话,那就有门了,就接近于道义了。所以庄子最后总结了一句:“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这句话从侧面也说明了要真正入道,还是相当难的。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
“倘使我和你展开辩论,你胜了我,我没有胜你,那么,你果真对,我果真错吗?我胜了你,你没有胜我,我果真对,你果真错吗?难道我们两人有谁是正确的,有谁是不正确的吗?难道我们两人都是正确的,或都是不正确的吗?我和你都无从知道,而世人原本也都被自己的成心蒙蔽,我们又能让谁作出正确的裁定?让观点跟你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你相同,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我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我相同,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不同于我和你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不同于我和你,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我和你都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如此,那么我和你跟大家都无从知道这一点,还等待什么人来裁定呢?我们用声音来辩论,等着有人来裁定,和没有人裁定的结果没什么区别。所以不如把是非和为道义的均衡,如此发展衍生下去,以至于无穷无尽。
这一段前面很好理解,说的是是非之辩。不管辩论的结果如何,都没有办法搞清楚谁是谁非。那么辩论的双方不能确定谁是谁非的话,找第三者来能裁定吗?当然也不能。因为每个人都有成心,都有他自己的看法。找这样的人裁定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是客观正确的呢?好了,后面几句话比较难懂,仔细讲一下:
“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这里“我与若”是辩论的双方,“人”是第三者。这三个人都没有办法知道到底谁是正确的。“而待彼也邪?”这个“彼”,是指“正之”,是指因为辩论之后,各自抒发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得到的正确结论。但既然大家都不知道,
那还等什么正确结论呢?
“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将自己的观点以辩论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争辩,就是所谓的“化声”。相待什么呢?正确的结论。但即使你们辩论了,也没有办法得到正确的结论,所以庄子说“若其不相待”。那么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这里的“天倪”,后面会有解释。其实我们可以根据前文猜出来。前文不是有句话吗:“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这里的“天倪”,就是上文说的“天钧”。也就是说将是非分割开来,并行不悖,于是无是无非。这个就叫“和之以天倪”。那么由此发展衍生下去,以至无穷无尽。“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这句话,解释不清楚的。简单地说,我们把是非混起来了,如此这样发展衍生下去,天地间的观点,概念,就是一片混沌了,这样发展至无穷无尽,就入了道。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好了,这一段先解释了“天倪”,和前面“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的解释差不多。“忘年忘义”。忘年,时间没有了,这个叫“参万岁而一成纯”;忘义,概念也没有了,这个叫“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振于无竟”。振者,生也,发也。竟者,境也。发生于“无”这种境界。“故寓诸无竟”,所以就在“无”这个境界之中。是什么“振于无竟而寓诸无竟”呢?道。
到这里瞿鹊子和长梧子的对话就讲完了。不是很好理解。这里从头到尾再梳理一遍。一开始瞿鹊子向长梧子请教,请教的内容是什么呢?是他和孔子的一个争论,或者说是辩论。主题是:“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孔子认为是“孟浪之言”,不赞成;而瞿鹊子他认为是“妙道之行”,赞成这个观点。因为争论不下,就来问长梧子,说他和孔子谁才是正确的。
长梧子首先否定了孔子,说“是皇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然后又批语了瞿鹊子,说“且女亦大早计”。你认为你悟道了?还早着呢!然后说你既然来问我,我就和你胡乱说一下,你也胡乱听一下。
长梧子先说的是什么呢?说世人。世人都有成心,所以“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认准了自己认为对的,不了解的丢在一边不管。那么圣人呢?“圣人愚芚”。然后提出个观点:“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什么意思呢?是动中求静,是“道通为一”,是“忘年忘义”。
下一段长梧子说生死,为什么呢?归根到底是说“无已”。为什么说“无已”呢?因为瞿鹊子最开始的那个命题,其中心意思就是“无已”。庄子举这两人的对话,因为这篇《齐物论》的中心要义也在乎“无已”。所以长梧子打了几个比喻,又举了个例子,说喜生恶死这种观点是没有必要的,也是背道而行的。因为人生就是大梦,悟道则为大觉。如能大觉,梦中之苦乐,自然无足轻重了。
说完了这个,又开始说辩论与是非。为什么说这个呢?是因为故事一开始就是瞿鹊子和孔子两人辩论,要找长梧子这个第三者来评定是非。那么长梧子的意思就是,你找来我也没有办法来评定谁是谁非。因为世上本就无是无非。所以要“和之以天倪”。这样发展下去,“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这样就真正入道了。
最后一段再解释了一下“天倪”,并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无竟”。道是什么呢?就是“无竟”。“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影子之外的微阴问影子:“先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以往你坐着,如今又站了起来。你怎么没有自己独立的操守呢?”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又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难道像蛇的蚹鳞和鸣蝉的翅膀吗?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会是这样?我又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而不会是这样?”
这一段的意思很好理解。景就是人的影子,那罔两是什么呢?罔两就是影子外面的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圈,是影子的影子。一开始影子的影子骂影子没有操守,说它一会动一会不动。影子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别人动我就得跟着动。
这个故事想一想相当有意思,影子的影子为什么会骂影子呢?因为影子一动它也得跟着动,所以它说,老兄,你能不能不动来动去的啊?影子说,老弟我也没办法,我也和你一样,别人一动我就得动,迫不得已。
那么庄子为什么在这里要举这个例子呢?我们先放一放,看看下一个例子,也就是庄子最有名的一个例子:庄周化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说有一天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欣然自得地飞舞着的一只蝴蝶,感到多么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庄周。突然间醒起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是我庄周。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呢?而庄周与蝴蝶又必定是有区别的。这就叫物化。
这个例子相当的美妙,所以后来人们很喜欢借用,比如梁祝里面就有化蝶,仙剑里面也有化蝶。很美。庄子在这里想说的,就是“物化”。什么是“物化”用言语说不出来,就举了这么一个美妙的例子。庄周和胡蝶当然是有分别的,但因为那个梦又搞不清楚谁是谁了。不知道是刚才是梦里,现在醒来了;还是刚才是醒的,现在却是在梦中。于是庄周化为胡蝶,这就叫“物化”。
所以什么是“物化”呢?不知庄周,不知胡蝶,蝶我胥忘,谓之“忘我”,也就是“无已”。这便是这篇《齐物论》的中心要义了。
现在再回到影子那个例子。是影子跟着人在走吗?还是人跟着影子在走?是影子的影子跟着影子在走?还是影子跟着影子的影子走?说不清楚了吧。这个也叫“物化”。
共分享92篇相关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