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牡丹亭》中杜丽娘性格的开放与保守因素

浅论《牡丹亭》的至情及杜丽娘性格中的开放与

保守因素

前言：

《牡丹亭》是明代著名戏曲家文学家汤显祖的代表作，也是中国戏曲史吭浪漫主义的杰作，共55出。作品通过描写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死离合的爱情故事，洋溢着追求个人幸福、呼唤个性解放、反对封建制度的浪漫主义思想，感人至深。与其《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并称为“临川四梦”。据汤显祖自己说，《牡丹亭》一剧“传杜太守事者，仿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太守冯孝将儿女事，予稍为更而演之”（《牡丹亭题词》）。在创作《牡丹亭》时，作家的思想和艺术都应经成熟。明代《杜丽娘慕色还魂记》为《牡丹亭》提供了基本情节。《牡丹亭》在《惊梦》、《寻梦》、《闹殇》各齣的宾白中还保留这话本的若干原句。

谈到《牡丹亭》的主人公杜丽娘时，大多数人都认为杜丽娘是崇尚个性解放、坚持爱情自由、突破禁欲主义的代表。她勇于突破自身的心理防线，逾越家庭与社会的层层障碍，勇于迈过贞洁关、鬼门关和朝廷的金门槛，她的“至情“无限给很多正在情关前止步不前甚至退缩的女性们深刻的启示和巨大的鼓舞。笔者认为，杜丽娘的性格中，“至情”特色最为突出，勇敢开放的成份不容忽视，但也仍然存在着保守的因素。

一、《牡丹亭》的“至情”思想及其影响

《牡丹亭》问世后，百姓争相传唱，影响遍及大江南北，“文室案头无不置一册”。“《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

《牡丹亭》成功首先源于作品中传达出来的“至情”思想。汤显祖在《牡丹亭》里浓笔重墨地描写了情色，又不拘泥于情色，而是在情色里融入了形而上的思考，这就是凝聚成为他极力提倡的“至情”思想。汤显祖在给《牡丹亭》的题词当中说：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段话形象地写出了汤显祖思想中以及其作品《牡丹亭》中贯穿于虚实之间的“至情”的思想。钱宜在《<还魂记>或问》中说：“洵有情兮，是千古言情之祖。”

“至情”是有情人的人生的最高境界。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曾高度评价过文学里的爱情描写，他说“在文学表现的所有感情中，爱情最引人注意，而且一般来说，给读者留下的印象最深。”

同时，戏剧是当时社会抒情言志的最有效的手段，能够产生强烈的审美效果。戏剧表演可以“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是观众在戏剧审美活动中无故而喜，无故而悲，将旁观者从冷漠无情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调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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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贞的《曲藻》中说“风月烟花之间，一语一调，能令人酸鼻而刺心，神飞而魄绝，亦惟词曲为然耳。”《牡丹亭》的影响在戏曲这一表现形式的帮助下进一步增强。

因此，《牡丹亭》在社会上产生的巨大影响力是可想而知的了。俞用济说“《牡丹亭》唱彻秋闺，惹多少好儿女偏为他伤心到死？”仲玉在《牡丹亭女读者的恋慕狂》中说：“《牡丹亭》出世后，使无情的人读了变为有情，有情的人读了变为痴情。”当时的名角商小玲在演出剧中《寻梦》一场时，进入角色，缠绵凄婉、泪痕盈目，伤心过度猝死在舞台上；冯小青读完《牡丹亭》后做事感叹“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最终抑郁而终。江苏太仓有个叫俞二娘的青年女子在《牡丹亭》的字里行间加上了自己的批注，深有所感，十七岁含恨而亡。

二、杜丽娘性格中的开放成分

《牡丹亭》的主人公杜丽娘是作家汤显祖传达“至情”思想的主线，而杜丽娘的性格中的开放与保守的因素是笔者主要论述的问题。

杜丽娘性格中的开放成分是得到广泛支持的。《游园》中，她那番“这般花花草草有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变酸酸楚楚无人怨”的自我表白无疑是对个性解放恋爱自由的热情呼唤。《惊梦》中杜丽娘见到满园的春色有了一段感叹：

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诚不谬矣。吾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遇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偷期密约，后皆得成秦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

杜丽娘看到满园的春色，反观自身生命，萌发了强烈的生命意识，一种深沉的情节缠绕在心头，这个情节就是如春天一样短暂而美好的青春。美国心理学家克雷奇说“彼此相似的刺激物比不相似的刺激物要有较大的组合倾向，相似意味着强度、颜色、大小、形状等等这样一些物理性上的相类似。”春天和青春便是一对相类似的事物。杜丽娘十六岁便已想着婚配之事，并且联想到韩夫人遇于郎、崔莺莺遇张生的例子，而这两个例子在杜丽娘看来有一个共同点：“此佳人才子，前以偷期密约，后皆得成秦晋。”从这段独白中可以看出，杜丽娘对婚前性行为是持宽容态度的，这也为后来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发生性关系做了铺垫。这体现出了杜丽娘冲破封建束缚、勇敢地强烈追求爱情的主观精神追求。

《惊梦》中杜丽娘还有一段：

则为我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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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杜丽娘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方式并不赞同，她渴望得到自己理想中有情有意的才子。

杜丽娘在梦境中第一次见到柳梦梅，便和柳梦梅发生了性关系。虽然性关系的发生实在梦中，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受到封建教育的大家闺秀杜丽娘来说，这着实让人惊讶。《牡丹亭》中的描写多少有些直白和露骨：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旦作含笑不行）（生作牵衣介）（旦低问）那边去？（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旦低问）秀才，去怎的？（生低答）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旦作羞）（生前抱）（旦推介）（合）是那出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生强抱旦下）

杜丽娘的性爱白日梦并不是毫无来由的，这是她强烈的情感经验所致。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梦是人们内心活动的一种投射。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杜丽娘作为太守千金言行受到封建伦理道德的约束，生活十分压抑。她在南安太守府居住了三年竟然不知道有一个后花园。奥地利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幸福的人绝对不会幻想，只有那些得不到满足的人才会幻想。得不到满足的愿望是幻想的驱动力，每一个幻想都是一个愿望的满足，一个对不予人满足的现实的矫正。”正是现实中封建伦理道德的过度的压抑，是杜丽娘迸发出了强烈的反抗精神，敢于冲破封建束缚，追求情欲的满足。

杜丽娘情死后，鬼魂遇到柳梦梅，他们初次幽会时的主动，甚至连柳梦梅也不能接受，其鬼魂一而再、再而三地赴约。《牡丹亭》中描写到：

（旦）妾有一言相恳，望郎恕罪。 （生笑介）贤卿有话，但说无妨。

（旦）妾千金之躯，一旦付与郎矣，勿负奴心，每夜得共枕席，平生之愿足矣。 （生笑介）贤卿有心恋于小生，小生岂敢忘于贤卿。 杜丽娘的思想的开放程度让许多现代人都在自叹不如。

此外，杜丽娘在临死之时，自己为自己画了一副画像，《写真》一齣中写到： 若不趁此时自行描画，流在人间，一旦无常，谁知杜丽娘有如此之美貌乎？ 通过描像留影的方式使自己不朽，这不仅是杜丽娘对自我美貌的认同，更是对自我情感的张扬和歌颂。

三、杜丽娘性格中的保守成分

杜丽娘的勇敢开放得到研究界的广泛认同，但杜丽娘真的就能完全摆脱封建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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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封建思想的束缚吗？显然没有！《牡丹亭》虽然表现出激情驰骋、辞彩华丽的浪漫主义戏剧风格，但仍然未从根本上脱离“发乎情，止乎礼义”的传统道德。特别是后半部戏在总体上还是遵理复礼的篇章，作者并没有彻底实现以情代理的哲学宣言。她的个性解放思路尚未从根本上脱离封建藩篱，而是对其中特别戕杀人性、极其违背常理的地方进行了艺术化的处理。笔者从原著中找到证据进行佐证。

首先对“发乎情，止乎礼义”进行简单的解释。“发乎情”指符合人的自然情欲和情感。“止乎礼义“是指符合伦理道德和社会行为规范，而夫妻关系就是两性之情伦理化的前提。

杜丽娘的性梦其实是有一定的生理依据的，根据性爱心理学家霭理士的“性爱白日梦”理论：“过了十七岁，在男女白日梦里，恋爱和婚姻便是常见的题目了，女子在这方面的发展比男子略早，有时候不到十七岁，白日梦的宛转的情节和性爱的成分，虽不容易考察，但它在青年男女的生活里，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尤其实在少女的生活里是无可怀疑的。”也就是说，杜丽娘的春梦在少女中是非常普遍的并且是生理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表现，根本无所谓开放不开放了。

在《白虎通义.嫁娶》中有记载，“嫁娶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春天男女相会，不仅不禁而且还可以私定终身。传统儒家也并不排斥男女两性之间的情欲，而是肯定男女之情，承认男女的情欲是人之自然本性，与天地万物一样是一种自然存在，只要合乎传统礼义的男女之情儒家都将之纳入合理而合法的范畴。《诗经.豳风.七月》中写到“女心悲伤”云：“春，女感阳气而思男；秋，士感阴气而思女，是其物化，所以悲矣。”证明了儒家的这一主张。

在《惊梦》一齣中，虽写出杜丽娘大胆与柳生私定终身，但却是借助了“花神”的出现。《惊梦》一齣中有一段花神的念白：

因知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姻缘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怜香惜玉，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

这段话告诉读者，杜丽娘和柳梦梅有着姻缘的关系，由于夫妻缘分，他们婚前的性行为是合乎伦理关系的，具有合理性。借花神出现来说明她的性行为并不违背传统礼教。 杜丽娘的幽魂之所以能够跟柳梦梅再次相会，也是有条件的。前提条件是冥间判官在婚姻簿上查到杜丽娘和柳梦梅有姻缘之分，有红梅观相会之命，所以放她回到人间。借判官帮助说明她与柳梦梅的再次幽欢也是不违背礼教的。

杜丽娘在回生后，回归传统礼教的阵营，与做鬼时的情爱追求判若两人，在《婚走》一齣中说：

（净）好了，秀才三五次，央俺成亲哩。（旦）姑姑这事还早，扬州问过了老相公，老夫人，请个媒人方好。

（见介）丽娘妻（旦羞介）（生）姐姐俺地窟了扶卿做玉真（旦）重生胜过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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