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与《牡丹亭》艺术特色的比较

娘都有敢于冲破封建伦理道德、封建家庭观念的强烈的女性意识，大胆的去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生活。莺莺可以说是封建家庭的“不肖女”。从她每夜在花园里烧香，祝告上天时的“三愿”之一便是：“愿堂中老母，身安无事”，10可以看出作女儿的对老母亲的一片真情。但是面对爱，面对深爱的恋人，她却做出了违背封建孝道、封建礼教的行动。她要自己支配自己，主宰自己的爱情、婚姻，她也是一个“多情、叛逆的小姐”。但她的叛逆、她的为爱而反抗没有丽娘来的彻底和义无返顾，当莺莺面对老夫人的极力反对和郑尚书之子郑桓的逼婚等种种压力和困难，她居然想要放弃这段爱情，甚至想要给张生写断交信。而同样是出身名门望族，同样是忠于爱情、执着于追求自由、幸福婚姻的丽娘看似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只知一味的“伤春”，一味的服从于父母、先生。但面对爱人、面对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爱情，她却是那么的义无返顾，死生都要和爱人厮守。丽娘还是一个追求“至情”的女子。杜丽娘在《惊梦》中说：“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11正是对“天然”的追求，才能在圣人经典《关雎》中读出“情”来，并发出“关了的雎鸠，尚然有洲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12（《肃苑》）的感叹。处于深闺的她正无奈自怜时，花神给她在梦中提供了机会，并庇护和赞助他们。可欢会毕竟是短暂的，她寻梦未果，郁郁而终。死亡后的杜丽娘拥有了巨大的自由，可以向冥府的胡判官倾诉衷肠。胡判官虽为鬼主，来自仙界，不应有情欲，却被杜丽娘为情而死感动，允许她可以在阴间自在飘荡，等待梦中情郎，直至破棺还阳，又嘱咐花神保护好她的肉身，千万不要损坏。由于花神和胡判官的帮助，杜丽娘才有机会重返阳界，与柳梦梅双飞。这种青年男女的真情、至情也这是作者所要极力歌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13的确，汤显祖是把杜丽娘作为真情、至情的化身来加以塑造的。莺莺是一个为了爱情敢于和封建社会正面发起挑战的人，她为了能和张生结合居然甘做“不肖女”，更做出在当时来说大伤风化的举动——和张生私自结合。乍一看，相较于杜丽娘而言，莺莺便显得更加坚强、果敢；而杜丽娘却只知道一味的“伤春”，但看似懦弱的她，心里却有着至死不渝的执着爱情，死生都是因为这一份执着的爱。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超越生死的爱，才让封建社会腐朽爱情的捍卫者束手无策。在当时也引起了更为轰动的效应。

《西厢记》和《牡丹亭》笔下的两名男主人公张生和柳梦梅同样是痴情、将爱情视为高于一切的男子，但在功名与爱情之间，张生更重视爱情，柳梦梅则相对缺乏光彩。张生——一往情生的“傻角”，他与莺莺一见钟情，面对老夫人的“赖婚”而慷慨陈词、奋力争取，为娶得佳人归、为讨得老夫人的接受而去博取功名，在功名与爱情之间，却更重视爱情。所以，到最后终与莺莺结成了“永老无别离，万古常聚”的“眷属”。尽管《玩真》这出戏曲里，柳梦梅痴情一片，写得很出色。但是如《幽媾》所描写，当杜丽娘的鬼魂前来幽会时，他却觉得这是“夜半无故而遇明月之珠”14，感情就不那么真挚了。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毕竟是封建士大夫之类的平庸人物。这位来自现实世界、热中功名的书生和富有理想的杜丽娘是不相同的。正如柳梦梅自己所说，若把杜丽娘比作一枝玉树，相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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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三折第21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出版。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戏曲本》第十出《惊梦》第140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年出版。 12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戏曲本》第九出《肃苑》第140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年出版。 13

选自《牡丹亭·题记》，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扉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14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幽媾》第211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5

下他自己不过是一管芦苇。他远没有《西厢记》中穷书生张生那么令人可爱。柳梦梅未尝不可以和杜丽娘一样，写成同样是浪漫主义的理想人物。但是，作者却碰到无法解决的政治社会问题，而这个问题是难以回避的：一个理想的书生应该有怎样的思想和行动？汤显祖那个时代还找不到答案。视科举为唯一出路，在明朝知识分子是无例外的，包括汤显祖自己在内。基于这样的看法，他对自己同阶级的柳梦梅这个人物的描写，就难免有了一些不好的影响。第二十一出《遇谒》，柳梦梅对于陈列的宝物，感叹地认为，“宝物蠢而无知，三万里之外，尚然无足而至”；而他自己，“满胸奇异，到长安三千里之近，倒无一人购取，有脚不能飞。”宝物虽真，“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惟有他自己，才是个“真正献世宝”15。这段话将朝廷的轻才和重利相提并论，可见这正是作者自己的思想。作为对封建帝王贪得无厌的剥削性的批判是特别有意义的。但是当他从封建士大夫的狭隘的利害关系来考察，作为怀才不遇的感慨提出来却不见得高明。以此作为正面人物的自抒怀抱显然是不够格的，更不要说把他写成理想人物了。柳梦梅人物形象缺乏光彩，是《牡丹亭》恋爱故事的美中不足。

三

王实甫的《西厢记》和汤显祖的《牡丹亭》最大的艺术成就就在于他们各自都塑造了一个为争取自由、幸福的爱情而向封建势力，封建婚姻制度发起一次又次猛烈抗击的女主人公——莺莺和杜丽娘。而促使她们执意要追求自由婚恋生活、要和旧的婚姻制度抗争到底的人物主要有：这两个封建家长的代表——老夫人和杜宝太守，为他们各自爱情发展推波助澜的丫头——红娘和春香，还有一个让丽娘深信爱情的封建儒家教条的传播者——陈最良。

《西厢记》和《牡丹亭》中代表封建家长势力的老夫人和杜宝有着性别不同所带来的性格上的不同，杜宝在剧中所营造出来的压迫气氛更为浓郁。《西厢记》里首先和我们见面的是老夫人。她夫死子幼，身边只有一个成年的亲人，这便是女儿莺莺，因此，老夫人便成了这个相国门第的一家之主，主宰着这个家庭的命运，主宰这个家庭里所有成员的命运。她是一个封建家长的典型，她不同于一般封建家长的地方在于，她是一个女性。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妇女是被剥夺了掌握知识和从事社会活动的权利的，这就注定了她眼界的狭窄、短浅，遇事往往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也因为她是女性，使得她除了具有一般封建家长的专断以外，还有着更多的对女儿的爱抚和细心。面对这个曾经显赫的大家庭的衰落，她处境艰难、处处碰壁。这对于一个年迈的妇女来说，绝非易事，她要支撑起这个家就不得不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对于女儿，她是小心谨慎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爱女儿的。在她刚出场时就说：“只省得这个小姐，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16这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让女儿家学会“诗词书算”，可以说是待之不薄了。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老夫人对她这唯一的女儿是何等的钟爱。但老夫人对莺莺的管束却又是无所不至，为莺莺派了一个随身丫鬟红娘，随时监视莺莺的举动；在对张生的态度上更是更是出尔反尔、悔婚、赖婚。这都是她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所决定的。《牡丹亭》里的杜宝在剧中所营造出来的是像山一样沉重、夜一般浓黑的封建社会气氛，有着源远流长、盘根错节的封建传统意识。在他心里，一心要做的就是把女儿丽娘培养成贤德淑女，他也爱女儿，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但这个封建家长的代表对女儿更多的是严厉和苛刻。从“训女”中我们得知：杜宝严厉的责备丽娘仅仅是因为丽娘在刺绣余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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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幽媾》第185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选自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楔子第1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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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打绵”。他不是女性，对于女儿的心事也是无从了解和体会的，所以他丝毫不能理解丽娘因梦情而病倒一事；同时，杜宝还是一个清政廉洁、为明办实事的好官，从“劝农”我们可以看出杜宝为了督促农业生产，亲自下乡劝农；从“移镇”到“折寇”中，我们还可以看出杜宝是一个忠君爱国，誓死为国的忠臣。较之于相国夫人为维护家族而做出的努力，杜宝太守更多是将自己的心思和精力投注在了国家这个大家庭里了。

《西厢记》和《牡丹亭》中为崔张爱情故事推波助澜的丫头红娘和同为丫鬟的春香相较，春香塑造得更为鲜活、成功。红娘是莺莺的俾女，她既要听命于老夫人，也要听名于她所服侍的主人——莺莺。从红娘所处的家庭地位来说，她应该是卑微的、被动的。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却恰恰相反，她常常处于主动，不仅支配着莺莺和张生这一对需要她帮助的恋人，甚至于连身为一家之主的老夫人也要听凭与她的安排。她是善良、机智、勇敢的正义化身。这个相国夫人派出监视小姐的“侦探”，始终冒险为莺莺与张生穿针引线，最终促成了这对有情人成了眷属。在“闹简”此折中，足见她的灵巧。她早已看出小姐“有假意儿”，所以莺莺说要去回报夫人打下她的下截时，她云“姐姐休闹，比及你对夫人说呵，我将这简帖儿去夫人行出首去来。”17揭穿了莺莺的假意。还故意将张生说得甚是可怜，让小姐心疼，以示小小的惩罚。当她以为小姐真的写了断交信，她为张生报不平：“他为你梦里成双觉后单，废寝忘餐。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18可见她的善良，怪莺莺：“人前花语巧言，背地里愁眉泪眼”19。后来发现原来小姐让自己送去的是约见信，表面气小姐又使假意，实际从心底里为张生高兴“几曾见寄书的颠倒瞒着鱼雁，小则小心肠儿转关。写着西厢待月等得更阑，着你跳东墙?女?字边?干?”20。如果莺莺没有红娘这般聪慧的丫鬟，倘若红娘没有如此的善心与正义感，此西厢情缘也不会那般圆满。21人们看到杜丽娘和春香，自然会想起她们两个世纪前的先驱者崔莺莺和红娘。张生和崔莺莺虽然写得很美很成功，但《西厢记》最富有吸引力的人物却是红娘，红娘使《西厢记》全剧为之生色，没有她的鼓励，崔、张的爱情不见得会有所发展；没有她的见义勇为，崔、张不会有成功的希望。有这样一位红娘的存在，却说明了崔莺莺的软弱。在《牡丹亭》里，杜丽娘和春香的情形却恰恰与此相反。春香发现了大花园，杜丽娘只当没听见。等闹学事件平息后，她才问春香有甚么景致。春香被责罚得不愉快了，杜丽娘一笑就哄她开口。春香把花园说得多好，杜丽娘却声色不动，只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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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有等一个所在，且回衙去。”接着的游园，春香是兴冲冲地“观之不足”，完全是个孩子；杜丽娘则“便赏遍了十二亭也是枉然”23，满腔心事，无处可诉。丽娘寻梦，两次差春香出去，春香一点也不觉得丽娘的感情有什么变化。直到最后春香只能看出杜丽娘的外表日见憔悴，不是她自己说出梦中欢会，春香还完全想不到这上面去。春香的天真的心中飘过什么思想，杜丽娘了如指掌；而丽娘自已的秘密，却一点没有让春香知道。如果说游园前春香还有比杜丽娘大胆的一面，而杜丽娘的整个思想却远远超出春香之上。她是自己的思想和行动的主宰。因此，在闹学、游园之后，春香在戏曲中是愈来愈不受重视了，几乎只是偶然带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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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王实甫《西厢记》第71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出版。 选自王实甫《西厢记》第85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出版。 19

选自王实甫《西厢记》第85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年出版。 20

出自赵山林《西厢记选评》第6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出版。 21

参考张艳谨《西厢记浅说》第131页，白花文艺出版社，1986年出版。 22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第133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23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第133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7

而已。杜丽娘的反抗性超过崔莺莺，正如后出的林黛玉又超过她一样(这里只是对女主角性格的比较，并不意味着整个作品的优劣，那是另外的问题)。24春香闹学受杜丽娘责骂，正是天大冤枉。杜丽娘并不比春香循规蹈矩；不过她内心深沉，她的社会地位不允许她像春香一样无拘无束。同样不满意陈最良教书，春香以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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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出之，杜丽娘却只说得一句：“依批注学生自会。”她不是要春香跪下责认一遭吗？她要春香“手不许把秋千索拿，脚不许把花园路踏。”26然而，接着陪她游园的却正是春香。可见她的责备是违心之论，是为了照顾老师陈最良的面子和礼貌而不得不来的这么一套。春香闹学的反封建精神和杜丽娘的整个反封建精神是完全一致的，所不同的的是身份和地位只允许杜丽娘在内心和梦中、死后所实现的反抗，春香在平时就实行了。显然杜丽娘想得更为深刻，在梦中、死后表现更为彻底。

对于两部作品中的次要人物，比如说《西厢记》里的法聪和《牡丹亭》中的陈最良，他们对于两部作品中各自的男女主人的爱情发展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女学生以读书为事，须要早起。”这是陈最良所信奉的女子生活守则：“鸡初鸣，咸盥漱栉笄，问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的一个组成部份；陈最良解“君子好逑”，“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她。”；柳梦梅是他救的，也是他将其安顿在梅花观的，可最后他却又将柳梦梅视为盗墓贼，告知了杜宝。陈最良的言行举动，无一不从陈腐的封建教条出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社会的维护者。而《西厢记》里的法聪在对待崔张爱情的态度上确实支持的，甚至是极力的在帮助他们。当孙飞虎围寺时，除了张生找来白马将军帮忙外，法聪也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也不能成功的解普救寺之围。

这些众多的人物，他们的活动都是围绕着这两对男女主人公而展开的，首先是丫鬟——红娘和春香，她们首先是莺莺和丽娘爱情的催化剂，如果《西厢记》中没有红娘为崔张爱情穿针引线，莺莺根本就不会和张生相爱；如果没有红娘的执着和积极，莺莺早就在老夫人的反抗和压制下放弃了张生这个挚爱。而《牡丹亭》里的春香虽没有红娘刻画的鲜活、生动，但她也是剧中所不可或缺的人物，如果没有她，丽娘永远也只能关在深闺之中，发现不了园中的大好春色，纵使丽娘有万千情丝她也无处宣泄。其次是两个封建家长——老夫人和杜宝太守。一个人，他对社会的反抗和对自由生活的争取不是没有原因的，正是由于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丽娘和莺莺，她们感受不到生命的生命的色彩、生活的阳光，所以她们才想要挣脱掉这个扣在她们头上的礼教和压在她们身上的由家长主宰、操控一切的封建家长制度。再次是法聪和陈最良，两个看似无关痛痒的人物，却在崔张、柳杜的爱情发展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法聪的帮忙，张生便无法顺利解普救寺之围，便更不会有老夫人的矢口悔婚，和崔张的私合等一系列的故事发生。而《牡丹亭》中若没有陈最良这个迂腐的封建伦理道德的捍卫者，那么也就不会有丽娘的为爱而奋力的反抗和追求，面对陈最良的对其思想的压制和后来公然的“破坏”柳杜二人的爱情，杜丽娘是奋力的发起反击，可以说没有他也就没有丽娘在爱情上更积极的表现。正是有了他们的帮忙和破坏，我们的男女主人公的形象才显得更加的鲜活和突出，《西厢记》中的张生本来就是将爱情视为高于一切的痴情男子，加之有红娘、白马将军、法聪等的大力相助，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所以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剧中的张生较之于莺莺对封建制度爱情的争取上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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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赵山林《西厢记选评》第1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出版。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第134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26

选自汤显祖著，赵清阁编著《牡丹亭》第135页，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出版。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