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的模式

救赎的模式

外部模式的沿袭

我们可以很轻易的发现，在冉阿让救赎事件中，包含了很重要的两个事件，这两个事件同时也构成了救赎事件里的一种救赎模式。这个模式，简单说来就是主观-客观的模式。客观的救赎事件是指过去式的已完成的救赎事件，也就是卞福汝主教赦免冉阿让的盗窃罪，并且还以一种博大的宽容精神施恩惠给冉阿让，以仁善代替惩罚，以接纳代替抵挡，从罪中赎回了冉阿让的灵魂。这一事件是整个救赎事件的起点，同时更是完成救赎事件的根基。主观的救赎事件当然是指一种正在进行的未来式的救赎事件，也就是自从冉阿让经历了客观救赎事件，决心弃恶从善开始，在他一生中又不断发生的追随良善摒弃作恶的自我救赎事件之总和。接下来，我们从这两个方面进行具体的分析：

一、过去式的客观救赎事件——救赎中介

我们完全可以视卞福汝主教为冉阿让的救赎中介。我们对于救赎中介这个词并不陌生，在基督信仰里，基督就是人类的救赎中介，基督自己也说：“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1而在《悲惨世界》的故事里，卞福汝主教在雨果的笔下成了一个“圣人”，在拯救冉阿让的事件中，他不像其他人，对于一个拥有黄色身份证的人鄙夷厌弃，而是充分的尊重冉阿让，在家里款待他，他在盗贼冉阿让的身边酣然入睡，一无挂虑，又在冉阿让行窃后被送回来求证的时候，以一种智慧的方式同时解放了冉阿让肉体跟灵魂。他宽容如同基督对待妓女和税吏，他以善报恶如同基督在十字架上为钉死他的人祷告。他用这种崇高的品质和智慧救赎了冉阿让的灵魂，我们有谁会说不是这样呢？雨果让主教在原谅和释放冉阿让时，庄严而又富有恩慈的这样宣告：“我的弟兄，亲爱的冉阿让，您现在已经从恶的一方走向善的一面了。我用这些赎回您的魂灵，我让他远离了黑暗的思想和自甘堕落的精神并将它送回给了上帝。”根据这一段宣告，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卞福汝主教在这次救赎事件中充当了救赎中介的角色。事实上，冉阿让经历了这个事件之后悔过，以及此后一生在自己的生命和主教之间建立出一种责任关系，都向我们证明了卞福汝主教在冉阿让生命中的角色——冉阿让的救赎中介。

所以我们可以说卞福汝主教是此次救赎事件的救赎中介，他的救赎行动也成为了定格在冉阿让生命里的过去式的已完成的客观救赎事实。

二、未来式的主观救赎事件——“跟从”救赎中介的人

有了卞福汝主教这个救赎中介，冉阿让因着主教的道德感化，终于也成了“跟从”救赎中介的人。基督曾对门徒说：“来，跟从我。”在基督教思想里，人得救往往也要通过一个十分重要的主观行动，也就是效法基督。我们暂且在此将卞福汝主教和冉阿让的关系与基督和门徒的关系进行对比，在作品《悲惨世界》中，卞福汝主教充当的是救赎中介的角色，而相应的，冉阿让就是那个效法中介的人，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跟从救赎中介的人。

冉阿让在主教身上学到的，是顺服上帝的旨意以及绝对的自我牺牲，他在灵魂被主教“救赎”之后就严格的按照这样的信条生活。我们看到，他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救下跟自己有过节的割风老头；他充满怜悯的帮助和收容芳汀，甚至牺牲自己来完成芳汀的意愿；他在挣扎与痛苦中舍弃自我，顺服良知（书中将此视为上帝放在人心中的理性），也就是顺服上帝，拯救了被误认成自己的商马第，而自己则锒铛入狱；他冒生命的危险离开监狱，并隐居起来 1

中文和合本《圣经》：约翰福音，第十四章六节，南京：中国基督教两会出版部发行组，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2007年7月首次印刷2010年11月第7次印刷。

抚养珂赛特；面对马吕斯这个获得自己女儿爱情的男孩，他即使对他好感甚少，还是在马吕斯危难之际耗尽心力救了马吕斯的性命，之后他因袒露身份受女儿女婿的排挤，却又从不责怪；最让读者动容的，就莫过于他在受尽沙威的逼迫之后，在得到处决沙威的权利之时，竟然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宽容和坦然的态度放了沙威。这些都是冉阿让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事件，也正是在这些事件中，冉阿让一次有一次的作出顺服上帝、牺牲自己的决定，最终完成了自我在人性上、行为上的救赎，也就是我们所要说的主观救赎。

综合以上主观客观的两个方面，我们看到救赎得以实现。在救赎方法上，雨果虽然仍然重视道德感化的作用，但在救赎模式上，《悲惨世界》的这种主观-客观的救赎模式与基督信仰里的模式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可以说，这种外部的模式是对“从亚当走入基督”的基督式的救赎模式的沿袭。

内部模式的嬗变

冉阿让的救赎模式方面，在外部模式上，表现为对于基督式的“从亚当到基督”模式的沿袭。而在内部模式上，则表现出嬗变的迹象。

首先，在客观的救赎事件上，救赎的内部模式表现为道德感化式。卞福汝主教先是尊重冉阿让（这其他人对待冉阿让的态度截然不同），主教的尊重态度使得冉阿让的阴暗心理受到了冲击，尽管冉阿让此时在善恶的立场上并未做出根本的改变，但这已经为冉阿让日后受主教道德感化埋下了伏笔。继而卞福汝主教又对冉阿让表现出信任——他热情的款待冉阿让，不问冉阿让的身份就让冉阿让留宿，甚至自己就在冉阿让的隔壁酣睡，“贼人”冉阿让在他身旁，他脸上却只有睡梦中平静安详的笑容。主教的信任和冉阿让的不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冉阿让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冉阿让此时虽仍旧作恶，但在冉阿让的心灵深处，已经埋下了罪疚感的火种，只待最后的激发。最后，卞福汝主教以极大的宽容和自我牺牲感化了冉阿让——面对窃贼冉阿让，主教以善报恶，不仅释放了冉阿让，赦免了冉阿让行窃的罪，还把自己最贵重的银餐具、银烛台送给冉阿让，向冉阿让宣告自己已经赎回了冉阿让的灵魂。有了前面尊重和信任的铺垫，加上自我牺牲以及宽恕的力量，主教终于完成了对冉阿让的道德感化。这种道德感化的形式就是客观救赎的内部模式。

其次，在主观的救赎事件上，救赎的内部模式表现为良心做工的方式。这一点在拯救商马第事件中表现的极为突出。商马第因为被误认为是冉阿让面临着被误判的悲惨处境，冉阿让得知此事后，心理上产生了极大冲突：一方面，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意味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将在冤屈中度过余生，但是自己将继续活在受人尊敬的社会里，并且有机会帮助更多可怜的人；另一方面，若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意味着满足了上帝定下的公义原则，商马第可以被释放、享受自由，而自己则要入狱，失去自由，也失去帮助可怜人的机会。冉阿让的心十分挣扎，他的私心不断提供漂亮的理由支持他不去救商马第，可上帝放在他心中的良心却不容他被这些理由蒙蔽，不断的提醒他必须拯救商马第，最终，良心的一方战胜了私心的一方，冉阿让选择了顺服上帝（良心），牺牲自己。这种良心做工的方式正是主观救赎的内部模式。

在救赎的内部模式上，《悲惨世界》极力推崇道德感化与良心引导的模式，虽然这两种方式也是基督式救赎模式的一部分，但是《悲惨世界》将这两个模式的作用范围和地位大大提高了，因此，对比基督式的救赎模式，《悲惨世界》中救赎的内部模式表现出了嬗变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