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方言的形容词复杂形式

昆明方言的形容词复杂形式

【作 者】丁崇明

【作者简介】丁崇明，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北京 100875）。

0 引言

0.1 本文对昆明方言形容词复杂形式进行研究。昆明方言的调类和调值为：阴平44，阳平31，上声53，去声212。

朱德熙(1956)把形容词分为简单形式和复杂形式，指出简单形式指的是形容词的基本形式，包括单音节形容词和一般的双音节形容词。所谓复杂形式主要指重叠式和带后加成分的形容词等四类。其中重叠式又分为完全和不完全重叠式。汉语方言中形容词的复杂式比较丰富。刘丹青(1986)研究了苏州方言的重叠式；徐烈炯、邵敬敏(1997)研究了上海方言形容词重叠式，对上海方言形容词的构词规则进行了归纳总结并进行了理论探讨。

我们采用朱德熙先生的分类方法，把形容词的重叠式和带后加成分的形容词统称为形容词复杂形式。

本人母语是昆明方言，在昆明生活了四十余年。论文主要调查对象有以下出生在昆明、一直生活在昆明的昆明人：丁丽昆（女1951年出生）、丁丽华（女1953年出生）、曹建龙（男1951年出生）、梁海鸥（男1952年出生）、周明（男1954年出生）、胡嘉朋（男1953年出生）、李爱林（女1954年出生）、安赞昆（男1953年出生）、毛于民（女1954年出生）、毛茵（女1954年出生）、陈勇强（男1963年出生）、任玉华（女1961年出生）。另外我们也参考了张华文、毛玉玲(1997)的《昆明方言词典》。

0.2 昆明方言形容词复杂形式较为丰富，可以分为四大类17种，另外还有11种非能产的、不成类的。

在以上表1中有的形容词复杂形式兼属两种类型，这样的复杂形式我们只把它们归入一个类中。如有的既加了后缀又嵌入中缀的，我们还是把它归入中缀型；有的既嵌入了中缀又兼具重叠的特征，我们还是把它归入中缀型中。

表1类型 序号 形容词复杂形式小类 构成形式 例子 1 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式 AA 阴阴

重叠型 2 双音节分体双重叠式 AABB 小小心心 3 双音节整体重叠式 ABAB 泡胖泡胖 4 双音节形容词后部重叠式 ABB 危险险 5 单音节形容词带叠音后缀式 A+BB 乱轰轰

后缀型 6 单音节带三音节后缀式 A+BCD 灰巴拉刍 能 7 双音节带双音变形重叠后缀式 AB+CD 老实巴焦 产 8 形容词前部重叠嵌入中缀式 AiAB 小里小气 性 9 双音中缀式 AiiB 小里实气

复 中缀型 10 单音重叠中缀和后缀并加式 AiA+B 憨咪憨眼 杂 11 实语素组合嵌入中缀式 AiBC 歪巴斜扭 形 12 重叠加修饰语嵌入中缀式 MAiA 老贵八贵 式 13 重叠加修饰语式 MAA 老贵贵

实语素 14 实语素并列重叠四音格 ABAD 老声老气 复杂形 15 实语素非重叠四音格 ABCD 死头干僵 式 16 实语素叠音四音格 aabb 筋筋吊吊

拟声型 17 类拟声叠音四音格（注：第14类“实语素并列重叠四音格(ABAD)”、第15

类“实语素非重叠四音格(ABCD)”、第16类“实语素叠音四音格(aabb)”以及第17类“类拟声叠音四音格(oonn)”这四种四音格词已经凝固化，是一个整体，其中个别的成分还有一定程度的虚化，其句法功能与状态形容词一致，也是属于形容词的复杂形式，但由于它们有其特殊性，同时为了使文章论题更加集中，对它们的研究不放入本文，我们将另文专门讨论。但是为了使大家对昆明方言形容词复杂形式整体的面貌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也在此表中列出来。） oonn 嘻嘻哈哈

重叠型 1 双音节前部重叠式 ABA 真正真

2 单音节+双音后缀的重叠 A+bcA+bc 甜咪西甜咪西 非 3 单音节重叠嵌入中缀 AiA 明打明 能 4 实语素组合嵌入中缀 AiB 稀拉松

产 中缀型 5 三音节状态形容词嵌入中缀 AiBB 大戾得得 性 6 双音形容词后部重叠嵌入中缀 ABiB 清醒白醒 复 7 双音形容词嵌入三音节中缀 AiiiB 害里子实怕 杂 8 中缀和后缀并加式 AiB+C 日不脓耸

形 9 单音节形容词带双音节后缀 A+BC 白扎叽

式 后缀型 10 双音节形容词带叠音后缀 AB+CC 可怜巴巴 11 单音节带四音节后缀 A+BCDD 脏巴拉施施

注：表中i代表中缀(infix)，一个音节的中缀用一个i表示，两个音节的中缀用两个i表示。M代表修饰语(modifier)。+表示它后面的是后缀。用aabb来表示是为了把它和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式AABB区别开来。oonn表示的是拟声语素构成的类拟声语素四音格，其中一个字母代表一个音节，取自英文拟声词(onomatopoeia)，的前两个字母。

1 重叠型形容词复杂形式 1.1 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式(AA)

昆明方言能重叠的单音节形容词比普通话数量要多一些。以下单音节形容词可以重叠： 矮、白、饱、长、短、多、够、好、黑、近、老、满、难、胖、轻、热、少、深、香、响、小、新、圆、远、早、薄、粗、呆、低、方、干、怪、厚、尖、紧、静、空、蓝、烂、绿、浓、平、齐、软、弱、瘦、松、酸、碎、甜、稳、细、鲜、窄、准、辣、沙、化、木、稀、铁、悠、面、尖、仙、板、烂、涨、憨、旺、粉、狠、阴、淡、光、红、黄、美、死、

昆明方言的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后构成短语或进入句子必须加上“的／地”。（本文一律用“的”）（注：几乎所有的形容词复杂形式进入句子、构成短语后面都要带助词“的”，下文我们不再说明。）“AA的”的句法功能并不是一致的，多数可以充当谓语、补语和状语，一部分可以充当定语。例如：

(1)你家您格好好的您身体好不好？（充当谓语） (2)这个粉肉蒸的化化的，冇得没有牙也可以吃。（充当补语） (3)他说他毕业以后，要远远的去去。（充当状语）

个别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式只能充当状语和补语。如“难难的”： (4)你挨把题出的难难的。（充当补语） (5)你难难的出几道题，考考他。（充当状语） 1.2 双音节形容词分体双重叠式(AABB)

双音节形容词分体双重叠式(AABB)是昆明方言中双音节形容词重叠的主要形式。AB两个语素的内部结构绝大多数是并列关系的。例如：

板扎→板板扎扎 麻乍→麻麻乍乍 精干→精精干干

清爽→清清爽爽 服帖→服服帖帖 毛草→毛毛草草

并列结构的形容词形成AABB式重叠形式比较多，但也有少数是动宾关系的。例如： 放心→放放心心 耐心→耐耐心心 踏实→踏踏实实 AABB式形容词重叠式也有少数偏正关系的。例如： 小心→小小心心 阔气→阔阔气气 秀气→秀秀气气 个别的是主谓关系的。例如：自然→自自然然

有少数的很难说是什么结构关系的。例如：马虎→马马虎虎

昆明方言形容词可以分体重叠的共计64个，其中多数是北方话通用的词汇，少数是昆明方言词。

正经、安逸、工楷、毛草、简单、紧张、秀气、阔气、清爽、服帖、客气、漂亮、清楚、热闹、舒服、痛快、辛苦、精神、安全、彻底、诚恳、干脆、健康、老实、平安、平常、普通、奇怪、轻松、实在、顺利、完整、详细、小心、新鲜、正常、周到、仔细、自然、干净、可怜、确实、平静、明确、明白、大方、马虎、规矩、耐心、踏实、整齐、放心、认真、拱凹、冷清、危险、讲究、高兴、精干、服帖、热情、麻乍做事毛草、板扎衣物平整结实，泛指其他制品好看而结实、丁吊形容衣物等破烂边上有些烂口和垂掉的线头。

与普通话比起来，昆明方言双音节形容词能够AABB重叠的词要略多一些。例如以下重叠的说法在昆明方言中可以说，而在普通话中就不可以说（注：我们检索了1995年1月至2004年6月的《人民日报》，没有检索到这样的重叠用法。）：

(6)你莫整的危危险险的。

(7)他衣服么穿的讲讲究究的，家首么偻馊得很家里差得很。 (8)她对人热热情情的，一点儿架子都冇得没有。 (9)那几个娃娃可可怜怜的，我给了他们点儿吃的。

AABB式形容词重叠式的句法功能主要是充当谓语和补语，大多数也可以充当状语。 1.3 双音节整体重叠式(ABAB)

双音节形容词整体重叠(ABAB)按来源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由可以独立运用的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形成的，第二种是不能单独运用的双音节语素AB构成的整体重叠式。

1.3.1 双音节形容词构成的整体双重叠式(ABAB)

昆明方言中只有少数词可以按照双音节形容词整体双重叠ABAB形式重叠，重叠以后必须加“的”，其功能是充当谓语或者状语。能够这样重叠的形容词有“霸意故意、故意、日脓、泡胖、阴疼”。昆明方言中的“霸意故意、故意”都是形容词，因为它们可以在句中充当谓语，如“他故意的”，“他霸意的”，也进入“是??的”句中，而副词是不能这样用的。

日脓→日脓日脓 摸触→摸触摸触 霸意故意→霸意霸意 泡胖→泡胖泡胖 阴疼→阴疼阴疼 (10)你不消理他，他霸意霸意的气你。（充当状语） (11)他霸意霸意的，你不消跟他计较。（充当谓语） (12)他那种人日脓日脓的，冇得没有本事。（充当谓语） (13)今天我的手还有点儿阴疼阴疼的。（充当谓语） 老昆明说“霸意”，新昆明多数说“故意”。新昆明说的“故意”也可以按AABB方式重叠。“故意故意”可以充当谓语，如“你莫挨给我故意故意的”；可以充当状语，如“他故意故意的像这种整”；还可以构成“是??的”句，如“他是故意故意的”。因此它还是形容词性的。

1.3.2 ABAB型四音节状态形容词

ABAB型四音节状态形容词有两个不同的来源，一类是来源于ABB状态形容词，另一类由实语素AB重叠构成。

来源于ABB的ABAB状态形容词仔细分析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其中的AB是一个准状态形容词；另一类AB不是准状态形容词，AB不能组合应用，而是直接从ABB状态形容词来的。AB准状态形容词独立性比较差，要在后面加上其他虚词才能进入句子，前面不能加程度副词，它与具有独立性的双音节形容词是有区别的，如“瘦筋、滑溜、滑”。它们前面也不能加程度副词，不能单独使用，是一个准状态形容词，后面要加助词“嚼的”说成“瘦筋嚼的”“滑溜嚼的”，或者说成ABB重叠式“瘦筋筋的”、“滑溜溜的”，“滑 ”。它们后面加上“的”都可以充当谓语。例如：

我们收集到的来源于ABB状态形容词的ABAB状态形容词有26个：

软绵软绵、火辣火辣、慢吞慢吞、洋垮洋垮、雾突雾突、懒垮懒垮、圆溜圆溜、冷阴冷阴、冷飕冷飕、冷松冷松、黏糊黏糊、胖东胖东、绵扯绵扯、粉东粉东、面冬面冬、滑溜滑溜、病歪病歪、矮夺矮夺、憨初憨初、笑眯笑眯、麻酥麻酥、瘦筋瘦筋、短截儿短截儿、温温、滑滑、蔫瘪儿蔫瘪儿

不是从ABB状态形容词扩展来的，而是由实语素AB构成的ABAB状态形容词我们收集到以下6个：阴疼阴疼、死疲死疲、二鼓二鼓、二悻二悻、二徉二徉、痒酥痒酥

以上状态形容词其中的AB不能独立运用。但它们的来源并不完全一样。例如“阴疼阴疼”不是从“阴疼”重叠来的，因为“阴疼”不能单说，它是从“阴阴的疼”变来的。而其他的来源与之不同。不过如果从句法关系看，以上状态形容词除了“痒酥痒酥”之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是偏正型词并列形成的。“痒酥痒酥”是并列型词并列形成的。

一般说来，AABB重叠式是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形式，而ABAB是动词的重叠形式，同时也是状态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应当说这个规则在昆明方言中并没有大的突破，只是实际语言中也会出现一些个别例外。如前所述，“滑溜滑溜、滑滑、瘦筋瘦筋”是准状态形容词的重叠式，它的重叠形式正好符合状态形容词的形式。

综上所述，昆明方言的双音节整体双重叠ABAB式重叠的来源可以用以下表来表示： 1.3.3 双音节整体重叠(ABAB)的句法功能

双音节整体重叠式可以充当谓语，个别的也可以充当状语，如“火辣火辣的疼、慢吞慢吞的走”，个别的可以充当补语，如“苦了病歪病歪的、长的矮夺矮夺的”。

1.4 双音节形容词后部重叠式(ABB)

双音节形容词后部重叠式AB+B，指的是AB本身就是一个形容词，其后面的语素B重叠形成的ABB重叠式。这种形容词有一个共同特点，AB两个语素都是实语素。但这样的形容词重叠式并不是昆明方言的主流，只有少数可以这样重叠。我们收集到的有以下8个：

AB+B→ABB+的 AB+B→ABB+的 AB+B→ABB+的 难瞧→难瞧瞧的 害怕→害怕怕的 稳当→稳当当的 贼精→贼精精的 饿痨→饿痨痨的 危险→危险险的 油腻→油腻腻的 漕耐→漕耐耐的

其中AB本来就是一个形容词。按照后面部分的重叠的方式又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AB本来就是一个形容词，它可以重叠为ABB重叠式，但不能重叠为ABAB重叠式，也不能重叠为AABB重叠式。即：

AB→ABB+的 AB→ABB+的

油腻 油腻腻的 害怕 害怕怕的 年轻 年轻轻的 难看 难看看的

其生成过程是这样：AB+B→ABB，这是后部“扩展”的结果。前面的AB是一个形容词，它可以单独使用，可以在前面加程度副词，当后部的B重叠以后，ABB变成了状态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