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苏轼理想人格及实践途径
“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忘其肝胆,遣其耳目,反覆始终,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庄子·大宗师》)
苏轼不仅把“恶乎待”和“逍遥”当作人格理想,而且付诸现实,把生活当作情感体验。在日常生活中,苏轼始终坚持自己人格的独立和自由,用一种超然的审美态度笑对人生的纷纷扰扰。内心的矛盾痛苦也在自然清美的景色、朴实淳厚的人情以及诗人人格力量的作用下趋于和谐。他的理想人生也因此很自然地摆脱了种种有形无形的束缚,回归自然,回归自己的内心,回归纯朴、闲淡的艺术生活。在诗人的眼里,世间的一切都蕴含着诗意。“处处野梅开,家家腊酒香。”(《残腊独出二首》)“市为不二价,农为不争田”(《和陶归园田居六首》)“意钓忘鱼,乐此竿线。悠哉悠哉,玩物之变。”(《江郊》)诗人就是在这样的生活琐事中寻找人生的快乐,卸下生活的重担,以审美的眼光来观照生活,将其看作是一种自在的生命活动,从而实现自己的审美理想,提升自己的审美人格。
(三) 自然平淡的审美风格
可以说整个宋代都很崇尚平淡,但将“平淡”诗美推向高度自觉的是苏轼。他说:“诗须要有为而作,用事当以故为新,以俗为雅。好奇新,乃诗之病。柳子厚晚年诗,极似陶渊明,知诗病者也。(《题柳子厚诗二首》,《文集》卷67第2109页)
在自然诗化的走向上,前人走入了自然,苏轼走出了自然。在审美领域中,是苏轼首先把人从与自然合一的状态中独立出来,把人看作自然的支配者。苏轼追求的是一种质朴无华、平淡自然的情趣韵味。他反对矫揉造作和装饰雕琢,并把这一切提高到某种透彻了悟的哲理高度。
佛家走向内心否定人生,儒家走向社会忽视人生,道家走向自然简化人生。苏轼则把佛教的走向内心当作探索人生的手段,把道家的走向自然化为丰富的人生契机,而对儒家的走向社会,他采取了“外涉世面而中遗物”的做法,摒弃了其“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一面。使个体人格独立于社会,充分重视人的个体生命。
苏轼向往自由,追求自然平淡之美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是受陶渊明的影响。苏轼对陶渊明有着特殊的爱好,不仅他的诗受陶渊明影响,而且他的词也受其影响甚深。他的部分词作偏重于表现日常的生活和朴素的感情,以真情实景和生活
哲理表现出纯朴自然之美。如他的《浣溪沙》:
蔌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东。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上片所描写的都是最平常的事物。如枣花、缫车、牛衣、古柳、黄瓜,但一经词人的手笔,就变成了一幅生动的乡村景色图。而下片也只写了几个极平常的细节:“酒困”、“欲睡”、“人渴”、“思茶”、“敲门试问”。农村雨后的景色和太守的形象都极平淡却不失趣味,老农的朴实亲切,太守的醉态等都能给人以朴素美的享受。可见苏词的朴素平淡,是由至醇至厚转成的朴素平淡,是美的极高境界。
苏词纯朴自然美的另一个具体表现是他的语言朴素自然,行文如流水,舒展自如。如“村南村北响缫东”、“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等词句浅白易懂,表现了词人独特的语言风格。正如元好问评苏词说:“自东坡一出,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转引自 吴毓鸣的《苏词所表现的人格美和艺术美》三明师专学报 1999年3月)在苏词里语言是他感情、情绪、思想、品性的自然流露。
苏轼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从现实人生走向审美人生,把现实人生的苦难化解于无形,对苦难人生领之如怡。
三、文化人格
苏轼的人格具有丰富的文化意蕴,因此具有无可取代的典型性以及高度的复杂性。在苏轼的人格中,体现了了中国传统社会士大夫的人格追求,是传统士大夫人格的升华。它不是简单的政治人格、学者人格、官僚人格等较为单纯的现实人格,而是建立在现实人格的基础上并超越了种种现实人格的文化人格,是一种体现了我们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时代特征的人格。
这种文化人格的形成并非跳跃性的,而是通过自己的生命实践一步一步形成的。林语堂在《苏东坡传》序言中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苏东坡的人品,具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深厚、广博、诙谐,有高度的智力,是天真浪漫的赤子之心。”(林语堂《苏东坡传》)
中国文化的发展往往是以走向内心为求得解放之道。由于人们无法在社会功
业中去实现自我,从而开始了对人生的思考。苏轼作为一个天才诗人、睿智的哲人当然会更为敏锐地觉察到这些,而他的坎坷遭遇,又为他提供了他人无法得到的感悟人生的外在契机。于是,他把传统文化中最为深层的东西运用到生活中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人格而不懈地奋斗着。
苏轼与宋代以后的知识分子一样,在思想上“据于儒,依于老,逃于禅”,其理想人格模式表现在思想意识方面,便是儒家的进取,道家的超脱和禅宗的圆通三者融汇为一;表现在道德情操方面,便是儒家的忧国忧民,忠贞正直和道家的淡泊情怀,清高超俗互为表里;表现在人生实践方面,则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与“无所逐来无所怨”,“无所往而不乐”的乐天知命、遗世独立的相辅相成。
在岭海时期以前,苏轼一直在寻求心灵的栖息地,想在有限的生命中获得无限。“飞鸿”的形象成了他的象征。“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人似秋鸿有来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两两孤鸿欲破群,依依还似北归人。”这一飞动不居,缥缈寂寞的飞鸿形象,表明了诗人思无所依,神无所归的心理状态。但岭海时期的苏轼以其特有的生命实践做到了“无思”与“无待”相统一,构成了他在这一时期的生活方式,构建了他的精神家园,进入了人生的天地境界。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无论是在人生得意时,还是人生失意时,苏轼都能表现出超然、旷达的人生态度。他的一生几乎是在贬谪中度过,但他始终以平和的心态面对,自强不息地尽着自己的职责。第一次到杭州“每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安。”(《宋史》本传)在《饮湖上初晴雨后》写出了他恬淡、平旷的心境:“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谪居黄州,是他人生最艰苦的时期,但他没有消沉,也未怨世。“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初到黄州》)他亲耕东坡营地数十亩,从而自号“东坡”。他最为著名的词章,充满豪迈浪漫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就是在这里吟唱出的。旷达中的“自强不息”,既不同于儒家的积极入世,又不同于老庄的逃避现实。他学老庄,却没有逃避现实,他习禅宗,也没有消极遁世,他的这一文化人格为后来者建立了一个随缘自适、即此即彼的精神家园。
苏轼之人格魅力以其丰富与多面倾倒文人士大夫。《东坡事类》卷二十一金赵秉文《淦水集·书<四达斋铭>》日:
东坡先生,人中麟凤也。其文似《战国策》,间之以谈道,如庄周;其诗似李太白,而辅之以名理,似乐天;其书似颜鲁公,而飞扬韵胜,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窃尝以为书仙。……观其胸中,空洞无物,亦如此斋廊焉四达。独有忠义,数百年气象,引笔著纸,与心俱化,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岂非得古人之大全也耶!
赵秉文于此高度评价了东坡为文化的集大成者,即“得古人之大全”。东坡诗词文字画于文化史上均属一流大家,而谈道之“如庄周”,“笔透具眼禅”,“胸中独有忠义”,三教圆融共同支撑苦难人生,共同构成传统文人士大夫的人格典范。
苏轼追求的人生是自由的人生,也是审美的人生。生命的自由与审美的超越是和谐统一、不可分割的。人格的自我完善,人生价值的实现,是一个审美的过程,实现对人生的困境和现实的超越,其实质就是审美的超越。苏轼的理想人格在一定意义上可以陶冶人的精神情操, 丰富人的心灵世界, 提升人的人格境界, 教人们超越种种庸俗无聊的现实计较与生活束缚,获得生活的力量和生命的乐趣。
注释:
①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7月,苏轼在湖州任上以诗文讪谤新政的罪名被拘捕,押至汴京后关在御史狱中,至十二月底方结案出狱贬至黄州,因汉代的御史府树上多乌鸦,御史府又被称为“乌台”,因此人们把苏轼的这场文字狱称为“乌台诗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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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冷成金《苏轼的哲学观与文艺观》,学苑出版社 2004年4月版 [5] 林语堂《苏东坡传》,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0年6月版 [6] 曾枣庄《苏轼评传》,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1年版 [7] 谢桃坊《苏轼诗研究》,巴蜀书社出版社 1987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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