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百家讲坛 唐宋八大家 曾巩 康震 全文
王羲之的书法到了晚年日臻完善,可见他的书法不是自然天成的,而是经过刻苦的练习才达到这个水准的。后世不及他的人,那么多写书法的都不如他的人,那是为什么呀?那是因为没有他练得好。可见学习要用功,不可以不用功。再引申,进修你的思想道德也得用功。他说,这墨池边上建了一所学校,这学校的领导想要勉励学生好好学习,就在上边题了很大的字,叫“晋王右军墨池”,然后告诉曾巩说您来写一篇记,他就想说,曾巩在文章里边说当年这王羲之书法写得好,这只不过是一技之长,他们这么重视有一技之长的人,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能流传千古、代代相传,更何况先王以前的思想家,以前的儒学的思想、儒学的道德那更应该广为流传。
你看,本来是写墨池的,由墨池引申到说王羲之的书法不是天生的,是苦练的,由苦练又过渡到苦练道德,由苦练道德又过渡到以往的仁人志士的思想也应该像王羲之的书法一样源远流长。他就是这么写的,大家现在明白了吧?我讲的是比较生动,大家听得是比较沉闷,我看出来了,为什么呢?我刚才说了,这是曾巩文章的特点,它很端正、它很规范。这个文章要是欧阳修来写,那可能就不一样了,他就像写那个《醉翁亭记》一样,环墨池皆山也,然后他会以一个学问家的态度来辨证,这个墨池到底是真的是假的,由此生发出议论,或者由墨池周围的景物生发出议论,您说是不是?如果是苏轼写那就更好了,为什么呢?苏轼会从王羲之那些逸闻趣事里头选些特别好玩儿的,然后一下给它引申出去,再由墨池从古到今的演变、兴废存亡来抒发人生的感慨。可是我告诉你,这样写是挺好,但是它不纯正。因为你要讲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一个标准,这个很不生动、很僵硬,但是规矩它就是这样,规矩是不能生动的,一生动它的边界就很模糊,这就是曾巩的文章的难处。他要把道理讲得很准、很端正,这样就难免在面目上看上去表情就不是那么生动,就不是特别讨人喜欢。你看刚才如果苏轼和欧阳修那么写,那是不是大家就皆大欢喜啊?但这在传统的儒家看来这就叫道理不够纯正、不够醇厚,人家曾巩醇厚。我告诉你,这是曾巩文章对后代的最大的意义就在这儿,它思想内容可能有时候慢慢地变得比较陈旧了,可它这种章法你还得学。
画外音:曾巩为文自然纯朴而不着意追求文采,在八大家中,他的性情不太张扬,个性也不太鲜明,但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地位。到了南宋时代,著名哲学家朱熹高度评价曾巩的文章,认为曾巩是一个独具特色的文学家,他读曾巩的文集手不释卷。可是,曾巩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名气和形象会在南宋末年以后迅速抬升,一些人甚至把他捧上了天,认为他是可以和孔孟、程朱相比的大哲学家,那么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康震:
曾巩的名气和形象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是在南宋的时候,在南宋什么时候呢?南宋的时候,他有个老乡叫陈宗礼,这个人也是他们(江西南丰)本地人,后来做到了参知政事副宰相,他对于曾巩是特别地推崇,推崇到什么程度呢?他就说,苏轼苏辙兄弟他们写的文章是奇,奇怪的奇,非常奇。曾巩的文章是非常正,端正的正。那么这文章写得奇就好比是天马行空,就好比是天上的云龙,恍惚变态不正常。可是对曾巩来说,他的文章正,它正在哪儿呢?就好比黄金和美玉一样,就好像每天人都要盖被子、都要吃饭,一天都不能没有,也就是说曾巩的文章对我们大家来讲,就好像每天吃的粮食,每天盖的被子一样,是非常必须的,而且从他这儿开始,他发生了一什么变化呢?他认为曾巩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家,曾巩还是个
理学家,这就符合了当时人那种想法,就认为理学家的地位要比文学家要高,不光是文学家,这还不满足,如果是个理学家、是个哲学家,这地位就更高。他为什么要抬高曾巩的地位呢?因为他跟曾巩是同乡,他要抬高他这位乡前辈的地位,所以当时就在曾巩的故乡开始给曾巩修祠堂,开始把曾巩的地位哄抬得很高。
等到了元代的时候,当地的一位学者叫刘埙,他说的话更过分,他认为曾巩的地位高到什么程度,曾巩上承孟子下开程朱理学。你注意啊,我们前边讲曾巩的时候可没讲这个,曾巩就是一个在北宋时期很有自己特色的文学家,但是经过这个陈宗礼的拔高,首先认为他是理学家。到了元代的时候,他们这同乡里头的刘埙又进一步地认为曾巩的地位更高,他上承孟子下开程朱理学,他是大理学家。
我告诉大家,曾巩的地位的提高,跟曾巩所在的这个南丰地区当地的一些学者,在古代的时候对曾巩的推崇,对曾巩的揄扬是有很大的作用的。那么这样一来,我们说曾巩的形象就在发生一个很大的变化,他们当地的学者认为,如果说孔子是日月,那么曾巩就是天上的星斗,他的阳光是从孔子那儿来的,对他抬得非常非常高了。我们说朱熹还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理学家,只是当作一个很有特点的、跟自己的创作的理念比较相近的文学家,可是,到了南宋的时候,到了元代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当地的官员也愿意这样做,南丰地区当地的人也愿意这样做,他们都把曾巩的地位给神化了,曾巩由最开始北宋的一个文学家开始变成了一个理学家。我告诉你,这就埋下了曾巩以后在人们的心目当中形象不良的一个伏笔,他慢慢地离文学家的位置越来越远,变成一个理学家。他的面目也开始由开始的生动和形象变得越来越抽象,甚至远离了人间。
画外音:明代中期,一个叫茅坤的散文家提倡人们学习唐宋古文,于是在编纂《唐宋八大家文钞》时将曾巩与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等人并称,让曾巩的名字列入了中国古代最优秀的文学家行列,从此流传后世几百年不衰。可是,我们当代人为什么对曾巩知之甚少?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康震:
到了明代的时候有一个很重要的文学流派叫唐宋派,这唐宋派里头有一个代表的人物就是茅坤。在明代的时候,唐宋派这些文学流派的人包括茅坤在内,他们的主张是什么呢?他们认为写文章也罢、写诗也罢,不可以盲目地模仿古人。因为当时有一些派别认为什么呢?我们直接就学秦汉的文章,他认为这样是不合适的,要学就学离我们比较近的唐宋文章。为什么要学唐宋文章呢?因为唐宋的文章里有章法可循。在唐宋文章里头又特别注重要学宋代的文章,因为宋代的文章自然而且平易。在宋代的文章里头又尤其要学谁呢?要学曾巩的文章。大家说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曾巩的文章里头既有理又有法,既有儒家的道理又有文章的章法。当时人说什么?当时人说要想学司马迁的文,你就先得学班固的文;要想学班固的文,你就得先学欧阳修的文;要想学欧阳修的文,你就先得学曾巩的文,这就是循序渐进。
为什么非得循序渐进呢?我一说大家就明白了,苏轼的文章不好学,为什么呢?苏轼的文章,第一,没有章法。第二呢,它里边的东西比较多、比较复杂,有佛教的、有道教的、有儒学的,甚至还有阴阳学的,这不符合要求道理纯正的这种要求。苏洵的文章学的是战国的文章,纵横捭阖,这个也不好学。苏辙的文章过于文弱,这个也不好。王安石的文章过于斩钉截铁,这个也不好。欧阳修的文章倒是非常地平易,可是欧阳修的文章正所谓“六一风
神”,他的文章特别地有情韵,那样一种摇曳多姿的状态还真不是你能学来的。归堆儿来看,就曾巩的文章里边既有儒学的纯正的理又有非常符合章法的那种规范,哎,你不学他你学谁呀?我跟你说,茅坤选这曾巩,还真是选得对,为什么呢?从明代他们学习写文章的这个角度来看,曾巩是最容易入手的一个人。
特别是到了清朝的时候对曾巩就更加推崇了,为什么?越到后边大家越来越发现,曾巩他不是个理学家,他就是一个文学家,但这个文学家是一个能够学习的文章家,我学了他之后我就能往前学,一步一步地学到前面去,所以我刚才一开始就说了,曾巩的重大的意义在这个地方。一直到清代有一个著名的文学流派叫桐城派,桐城派又把曾巩给供起来了,为什么呀?因为曾巩的文章符合桐城派的要求,桐城派写文章有什么要求?它讲究的是文统、治统和道统。道统是儒家的道统,文统是文章的传统,还有治统,就是封建统治阶层的治统。他把文统、道统和治统要统一起来,那么这个统一起来,既符合康熙时代的政治统治的要求,又符合了传统文章家的要求,谁最适合?曾巩。
所以你看啊,我们讲到这个曾巩,他是“七加一”来的,我们老是想不起来。我告诉你,这是你现在想不起来,我们现在想不起来。原来呀,我讲了这么长时间,人家就没有忘记过曾巩,从北宋时期,曾巩以他独特的文章的风格受到人们高度的评价,朱熹对他有高度的评价,等到了南宋,到了元朝,到了明朝的时候,为什么对他评价那么高呢?一方面是他家乡的地方对他推崇备至,把他硬给推到了理学家的位置。另外一方面,明代的时候这些文学流派要学习写文章,曾巩被认为是最方便入手的一个人,他就好像第一级台阶一样。到了清代的桐城派又由于政治的原因把他抬得很高。但是连曾巩自己都想不到,他倒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为什么?等到五四运动一起来,所有跟孔子有关的通通打倒,那么曾巩,你看这要再数起来那就是该着他被遗忘,他的文章里头是纯粹的儒的道理,他的文章是那么讲究章法,桐城派是那么地推崇他,“唐宋八大家”被入选的时候,茅坤这些明代的文学家认为要学习写儒家的文章就先从曾巩入手,那我要打倒儒学的文章我先从谁入手啊?那不也得从曾巩入手吗?再加上中国近代以来引入西方的文学观念,你注意啊,中国古代所谓散文跟我们现在所谓散文是有重大不同的,中国古代散文的这个范围特别大,有政论文、有议论文、有记叙文、有抒情文,总而言之,一切文章皆可称之为散文,但我们现在一般认为散文就是什么呢?出去春游啊,写个抒情的写景文,或者在家写点心理的感受啊,把这个叫散文。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把那种长篇大论的文章把它叫散文。所以,我们现在人再看曾巩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曾巩不是个文学家,但是在古代,在宋代、在明代、在清代,他不但是文学家,而且是大大的文学家。
费了这么大劲,为了说明他真的不是个“七加一”,就是因为中间经过了各个时代对曾巩的不同的评价,他们为什么会对曾巩有不同评价?因为他们对曾巩有不同的需要。你发现没有,所以曾巩真的很不容易,本来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个文学家,但是一到后代呢,要么被推上天变成理学家,变成神,被送到祠堂里头供奉起来,要么把他打到十八层地狱,所以我们现在再看曾巩的时候应该什么呢?坐端正了,把心态放平和了。把那《墨池记》再拿出来,再好好读一读,觉得这文章写得非常地祥和,写得非常地平静,写的道理都挺好。我们对这个善良的人应该保持足够的尊重,我不要求你狂热地崇拜他,但是你应该给予他应有的历史的尊重。要知道,他真的不是个“七加一”,他就是那个活生生的“唐宋八大家”里头应该有自己地位的那个曾巩。谢谢大家。
下期预告:一个个困难与坎坷始终压得曾巩喘不过气来,他跟随父亲进京,却遭遇父亲暴亡的飞来横祸。他两次参加科考,却两次名落孙山。他直到32岁才结婚,39岁才中进士,与同龄人相比曾巩的机遇总是姗姗来迟。敬请关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康震教授主讲的《唐宋八大家》之《曾巩》第二集《不经风雨 怎见彩虹》。
第二集《不经风雨 怎见彩虹》
即将播出:一个个困难与坎坷始终压着曾巩喘不过气来,他跟随父亲进京,去遭遇父亲暴亡的飞来横祸,他两次参加科考却两次名落孙山,他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三十九岁才中进士,与同龄人相比,曾巩的机遇总是姗姗来迟。敬请关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康震教授主讲的《唐宋八大家》之《曾巩》第二集“不经风雨 怎见彩虹”。
画外音:曾巩是我国北宋时期著名的散文家,他的文学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可是有谁知道,这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文学大家当初因为要照顾一大家子的生活在家中整整苦读、奋斗了二十一年。如果不是欧阳修大力的推荐和褒扬,如果不是欧阳修担任了科举的主考官,曾巩能否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还真是难以预料。那么,曾巩的家中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曾巩又是如何挑起家庭生活这副沉重的担子的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康震精彩解读系列节目唐宋八大家之曾巩第二集“不经风雨 怎见彩虹”。敬请关注。
康震:
上一集我们说,曾巩这个“七加一”他不是“七加一”。他就是在这个八大家里头一个非常有特点的大文章家。只不过因为历朝历代根据自己的不同的需要,他们都在曾巩的身上想要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所以,无论是褒奖曾巩还是贬低曾巩,都是不同时代的风气使然。但是不管时代风气怎么变,都无损曾巩作为一个大文章家的本来的风采。
可我要告诉大家,曾巩的这个大文章家的地位,八大家里边占据一席之地的这个地位,得来是非常不容易的。首先给大家提供一组数据,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不容易。在八大家当中,除了苏洵没有考中过进士之外。人家不用考,人家培养两个儿子都考中就够了。在这剩下的六个人当中:韩愈二十五岁考中进士,柳宗元二十岁考中进士,欧阳修和王安石都是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苏轼是二十一岁中的进士,苏辙最小,十八岁人家就考上了。你看,我刚才说的其他这五个人,没有一个人上了三十岁的。就咱曾巩,差一年就四十岁那一年。三十九岁方考中进士。当然有那么一句话了叫“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五十岁考中进士那还算小呢。但是,曾巩咱是什么人呢,咱怎么能到五十岁才能考中进士。在你同级别的人当中,你三十九岁才考中进士,这就已经算很晚了。可是我要告诉大家,曾巩三十九岁考中了进士,可是这一年,他们家里头有六个人同科全部考上了进士。曾巩考中了进士,他有一个亲弟弟考中了进士,他还有一个堂弟考中了进士,他还有两个妹夫也考中了进士。一家同门在同一年同科进士,那不得了了。这一年里头苏轼和苏辙兄弟考中了进士,而且著名的哲学家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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